温景然的父辈是旧式思想,习惯性了温老爷子的教育方式所以勉强还能和平相处。
可温家这一小辈,温敬,温少远,温景梵,包括他和温时迁,全是脱离掌控的猎豹,有自己的荒原和猎场。
他倚窗而立,身后是半开的推拉式的铁窗。
大雪连着下了两天,气都不喘,从早晨起来时积雪就厚得如同冰墙,他身后的世界一片斑白,就连医院不远处的高楼大厦也披着白雪寒霜,泠白一片。
他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茶杯,一手执化验单比对着各项指标,就着屋内暖气和窗外寒气交汇的清凉,一口口小口抿着茶,无奈道:“老爷子越老越顽皮,还请您多担待些。”
从医院回去后,温景然让辛姨带着清扫了一遍老爷子的房间。任何能藏东西的地方,比如柜子,隐秘的衣柜暗格,床底的收纳柜以及各种古董花瓶……
凡是搜到香烟,糖果,悉数扔进垃圾桶里。
温老爷子气得跳脚:“烟扔了就算了,糖也不给我吃!”
辛姨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老爷子手里的木拐下一秒就招呼上温景然的背脊,边防边劝:“景然也是为了你好啊。”
温景然去洗手盆洗了手,指尖的水珠还未擦净,他转身,视线不躲不避地迎上老爷子喷火的目光,语气沉静:“你要是还想活到抱我儿子的年纪,那些,碰都别碰。”
一句话,温老爷子的火焰尽褪,他无辜又委屈,一张刚发完怒的脸还涨红着,重重地哼了一声,郁郁不快地上楼窝书房去了。
第二天,陪老爷子去他惯常去的裁缝家做定制,这回总算心甘情愿了。
男人买衣服通常看对颜色和版型就没有过多要求,温老爷子的审美却仿佛到老年时期才捡回来。
一身衣服,从领口到肩线,从袖口到分裁的衣摆和背部设计都要详细过问。
一连做了几套西装,几套常服,两套睡衣才勉强作罢。
第三天,阴翳了数日的A市终于放晴。
温景然晨起陪老爷子去附近的公园遛弯。
小道上的积雪早已被公园的保洁人员用铲车铲至路两旁,积雪还未融尽,像夏天路边兜卖的沙冰,一丛一簇。
这次回来的仓促,换洗的衣服也没准备。早晨穿的运动服还是几年前穿过的浅银色的运动外套。
公园里除了晨练的中老年人以外还有晨跑的年轻人,无论男女,经过温景然身边时,总要下意识地多看几眼。
他忽然就想起几天前,他穿着黑色的运动套装出现在应如约面前时,她的眼神和刚才从他身旁跑过的年轻女孩一样,直勾勾的,沉迷又渴求。
他忍不住笑起来,笑声清越又低沉。
温老爷子被他笑得莫名其妙,问:“笑什么?”
“好久没看到这么蓝的天了。”温景然仰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转身看着抬手在眼睛上方搭了个凉棚的温老爷子,一本正经道:“今年过年,我带如约回来看您。”
温老爷子还在生气结婚这么大的事,这小兔崽子连说都不说一声,当下一声冷哼,语气傲娇:“见什么,婚姻大事你都能自己做主了,这时候带回来给我看什么?炫耀你媳妇好看?”
父辈分家后,温家的小辈并不跟着老爷子住。
温家老宅像是祖堂。
温敬去世后,温少远辈分最大。只有他在盛远酒店声名鹤立前因温敬曾经收养来的战友的女儿闻歌,经常留住老宅。
但即使如此,温景然仍旧抱歉当年一时之气,毅然离家。
他柔软了声音,哄道:“她很好,我知道你会喜欢。”
温老爷子向来吃软不吃硬,小孙子语气软得都快跟棉花糖一样了,他耳根子跟着就是一软,睨了他一眼,终于松口:“那你先给我说说。”
温景然微笑颔首,托住温老爷子的臂弯,扶他上台阶:“她比我小四岁。”
老爷子眉头一挑,赞许的点头,这个年龄差甚好,甚好。
“S大附属医院的麻醉医生。”
老爷子眉头一皱,虽早有心理准备会是个医生,但真的确认,他又有些不是滋味起来:“医生?那你们还有在一起的时间?”
“为什么会没有?”温景然反问:“我忙的时候她也在手术台上,我救人的时候她为病人护航,我需要她的时候她就在触手能及的地方。她理解我的职业,尊重我的选择,也理解我的信仰。”
他一本正经的瞎掰,诚恳到几乎自己也信了。
天知道,他刚借着医闹的事彻底让她敞开心房,解开心结。之前又是故意冷淡又是时不时送温暖刷存在感,千辛万苦才把她从长满树藤的阴暗丛林里拉到山顶。
温老爷子不说话了。
他推开温景然的手,沉默地往前走了一段路,镜面的大理石沾了雪水有些滑,他一步一步走得稳健,背影却孤凉。
温景然担心的就是温老爷子会对此事插手,这才在回A市当天就说已经和应如约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