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径直走去妆台前,开始动手拆头上的花冠角梳。
狄念还没回房,她就开始自己拆妆,婢女在后张了张嘴,可一看见镜中她那泛白的双颊,便将话吞了回去。
象牙角梳凉滑色腻,她在掌中攥得发紧。
入夜前的合卺礼是做给旁人瞧得,她不比常人家的女儿,揭了盖头换了衣裙便去正厅迎宾客、候圣驾。
眼下一室喜红,夜深情浓,她却独自对镜,任别的男子在脑中盘旋来去。
何须再看那一幅画儿?
说是桃花儿,她岂能不知是哪一幅桃花儿。
恨春迟、恨春迟、恨春迟……
原以为春事只春知,却哪知其实他一早便知。
可这春情确是枉寄,他哪里回过她一丝情意。
今夜未至,不是避嫌,亦不是托病,只是他从始至终都没对她动过一份情,他这一生亦不会爱上她。
春知桃花儿知,画知,她亦知。
可她看透得太晚,又固执得太久,满心满念都以为只要坚持便能得到回报,却不知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是了解他的。
他身为三朝老臣,一生忠于天家,又怎能看着皇上因为一个幸臣而久悬后位不纳、枉遭后史非议?他欲让皇上册后,可这朝中除却她,又有谁为后选能让朝臣们举众称道?
他是太坦荡,坦荡得以为她的这点小情小念与他无关,谁知却落得如今这结果。
他也太执拗,执拗得想要倾尽一身心力去维护天家名望,却不想如今的皇上岂是庸主,他能想到的,皇上怎会想不到?
而他今夜以画绝情,倒是好手段。仍是如当年一样,对她心存呵护之意,没让她难堪,却让她彻底断了这心念。
她眼底有些涩,却丝毫不想流泪。
都想明白了,还有什么不好的?
案上喜烛红泪滚烫,她伸手轻拨一二滴,回头冲婢女道:“去前面问问看,狄校巍何时能回房?倘是还在被人劝酒,就说我身子不适,让那帮子禁军将校们今夜暂且放他一马,待来日我去替他赔罪。”
婢女抿唇一笑,低头小声道:“大小姐疼人可真周到。”说罢,便回身出屋去了。
沈知礼便坐在妆台前静静地等。
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婢女便又叩门而入,神色有些尴尬,对她道:“奴婢去时正遇上狄校尉遣散宾客回来,说是知道今日小姐乏了,夜里便宿在西面屋里,不来这边扰小姐了。”
这话说得吞吐含蓄,可沈知礼却听得明白。
她轻轻闭眼,想了一想,便站起身来,拢衣梳发,吩咐那婢女在房中等着,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轻步十余丈,过垂门,拨开虚虚掩掩的散枝枯藤,一眼便见西边青瓦檐下的那个身影。
她站定,倚着墙根,不动声色地望着他。
月光铺地,将他的影子拉得有些瘦长。
狄念正斜身坐在屋前阶下,脚下一把长剑微泛冷光,衬得人更是萧索孤清。他兀自低着头,手中不知在把玩着什么小玩意儿,身上全没了先前在宴上的那种潇洒张扬之态。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屈腿起身,拾剑时一抬头,恰撞上沈知礼遥望他的目光,登时一愣。
见她慢慢朝他走来,狄念才好似反应过来她这是来找他的,当下挂剑上腰,微微皱眉道:“这么晚还不睡,可是有什么事?”
沈知礼走到他跟前停下,轻声道:“成亲第一夜,你便要让我独守新房不成?”
“我并无……”狄念横眉一声,可又哽住,眉皱愈深,“……我知你其实还粘着他,我也并无逼你的意思。你毋须管我,早些去睡罢。”
沈知礼轻垂眼睫,望见他拿在手里把玩许久的不过是一小片桃木,不由挑眉问:“这是什么?”
狄念一把攥紧了,背手于身后,脸色有些不自然,“没什么。”
沈知礼掀睫瞅他一眼,“你我既已成婚,倘是分房而睡,这若传到朝臣们耳中,倒成了什么话?”
狄念明白她的意思,当下冷声道:“谁还有胆子说你我之间的事是假的?你且放心,有我在,便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沈知礼眼角忽而潮了下,却微微牵唇道:“我不怕别人欺负我,只是不愿因我之故而坠了你的名声。你甫领重命,此去北境重编三路禁军一事需得雷霆手段方能成事,怎可当此之际而落了把柄于旁人口中?台谏之言虽不足以畏,但枢府、禁军中担保你我二人之事的人又岂能辜负?你在军中的威信断不能减损一毫,而我既已嫁给了你,便不会不明此间事理。”
狄念听得仔细,可脸色却有些发僵,“饶是如此,我也不愿让你觉得委屈了。”
沈知礼默声半晌,突然伸手去勾他的掌心,轻轻道:“可我并不觉得委屈。”
章一一二 美夜(上)
不过轻轻一触,却叫狄念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怔立着,耳边犹徘徊着她方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