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不明白似的瞧了又瞧。
“阿哥!”轰隆隆的震鸣声中,古二麟用生离死别的嗓音吼叫。
程念木头人般回头,看到那个男人,手里还是那把冰锥,笑着,用口型,说了四个字。
“古一麒!”
天摇地动,雪像洪水一样倒下来。
不知走了多久,过了多少里路,每次他们中有谁要先倒下的时候,另一个就会像杖,像石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对方下滑的膝盖。
路旁的积雪下,一个砾石垒的,象征祝福的尼玛堆,古二麟在边上把程念放下,他把衣服脱下来,披到程念身上:“程哥……”年轻人的嗓子,像一夕之间白头的人一样苍老支离,“我得走了,我得去找他,不能留他一个人。”背对阳光,古二麟一瘸一拐,消失在雪山同辉的圣洁白光中。
天净的好像纳木错倒悬。
卢占星和梁铎找到程念时,他意识已远,只依稀听见他们不断在四周呼喊:“还有两个人,我们还有两个人!”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上车,除了从眼眶里不断挤出的泪水,告诉人们,这是一个活着的人,他就像尊不会眨眼的雕像,始终昂着头,久久凝望洁白冰原的方向。
番外:殊途同归
刷了新漆的土平房,半人宽的石炕,沿窗,摆着张老旧,但是结实宽大的方木桌,就一把椅子,上头搁了背包,没地儿坐人,卢占星把炕上的被子往里推了推,挺习惯地往上盘起一条腿。
“你看看,是这种药不?”鼓鼓囊囊一大包塑料袋,他从里头翻出来支药膏做了个递的手势。
程念往小炉里添柴,把吊壶放上,在身上抹了抹手:“进口的?”他接过来,“你带了多少?”
卢占星把袋子敞开:“这你就别操心了,管够。”
程念笑得很开心:“其实国产的复方乳膏就挺好,还便宜,就是镇上买不到。”
卢占星一愣,他有年头没见程念这么笑过了,早知道几支药膏就能换来程念眉头松一松,他恨不得给程念盘个药厂:“你先用着,不够跟我说,我再给你寄。”
“够了够了。”年前程念往北京打长途,随口说了句,校舍的墙漏风,一出年,就有工程队来翻修,问工头,只说钱已经由一个北京老板结清,不用想也知道是卢占星,怕他来真的,程念忙罢手,“就一个孩子有鱼鳞藓,这些药够用了。”
没搭腔,卢占星从袋里又掏了支软膏,拧开,顺手抓住程念的腕子。
“我自己来……”程念往后缩手。
“别动。”乳白的药膏,挤在程念指背上,卢占星推开得很轻,很仔细,“孩子们要顾,你自己就不管了?”
程念有双养尊处优的手,像不干活的少爷,白净,修长,连指甲盖都挑不出错,卢占星过去就喜欢他的手,可现在这双手,红肿未消,有的地方因为干裂,已经破了,口子不浅,药膏在上面抹过,疼得程念抿嘴。
卢占星小心往伤口上吹气:“我去年给你的冻疮膏呢?你没用?”就这么不稀得照顾自己,看程念蹙眉那样,卢占星没舍得往下说,“口子开那么深,不知道疼?”
藏区这地方,甭管春夏秋冬,日夜两头都是冷的,程念来藏第二年,手上起了冻疮,回回发作,又痛又痒,卢占星是听偏方用烈酒泡老姜,找皮肤科大夫专门给配了药膏,什么方法都用上,甚至动过劝程念回北京的念头,话到嘴边却不敢提,怕提了,程念就不让他来了。
涂药的过程因为人为的有心,变得漫长,指缝里都是黏腻的乳膏,程念眼耐不住这份感觉,拽手挣:“行了,可以了。”
卢占星手上的力道挺大,他既不说话,也不放手,就这么捏着程念的手,从眉毛下头锲而不舍地看着他。
“程老师,棉被和棉袄现在发么?”窗根下,梁铎带来当义工的女学生甜甜地问。
屋里暗,她只看清石炕上坐着两个人,于是笑了笑,卢占星心虚,立马撒开手。
程念一脱身,就往门口走:“发。”推开门,校舍外头的热闹劲传进来,“卢校长带了些药,一会儿他亲自给发。”
声音远了,卢占星坐在炕上,留恋黏在食指上的滑腻,叹了口气。
隔着扇门,屋外的天蔚蓝,孩子在欢笑,为好心的哥哥姐姐的来到。
这里是西藏,日喀则,定日县巴松乡南,育星小学校,程念支教生活的地方。
卢占星每次来,都是几大车的物资,梁铎有时也会带上学生随行,做公益,顺带看看老朋友。梁铎这小子今非昔比,如今也是自己带学生的大学老师了,村里的人喜欢他们来,他们一来就跟过年似的,肉啊菜的,大灶上炖,隔老远就能闻着勾人的香气,城市里吃不到的质朴味道。
晚饭安排在次仁大哥家,他们家有一个土墙围成的大院子,摆上十几桌酒菜条凳,不用灯,借星月一点光,酒碗热热闹闹撞响。
端菜上桌的间隙,次仁大哥给自己也满上一碗,举得高高的:“我敬大家,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