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严父,哪朝哪代不是如此?
好像有道理,可又有哪里不太对。
顾森之已经穿了薄的羊绒开衫,经典英伦格子款,绅士又不显老气,很有风度。“年年如此未必不好,有了新问题才叫人头疼。仲生,你知我为什么肯让她离开吗?”
终于来了慕仲生心想,关于孟嫮宜他似乎没有嘴上说的那么看得开,他一直都了解她的一举一动,只是从来不言明。
“十五岁的孟嫮宜要什么从眼里能够一览无余,贪婪而生机蓬勃,能够夜夜不睡刷爆我一张瑞士银行的信用卡。那个时候就连开会我也将手机铃声调到最大,有时是滴一声的消费提示,有时是接连不断地声音,我看不到她那张年轻稚嫩的脸,但我能想象得到她那一刻开心的样子。我以为凭我的能力足以使她这么一直快乐下去,可才四天她就厌了倦了不肯再纸醉金迷了。她明明还不足十六岁,只是一个吃惯了苦头又没念过书的小女孩,为什么醒悟得这样早?喔对,她怕,其实她怕得要命,她觉得自己和魔鬼做了交易,她夜夜不睡来确认自己仍是好好的,和她放弃尊严时没什么变化,直到……”顾森之陷入了回忆,严厉了一辈子的面孔突然就似是蒙了一层纱,飘渺梦幻,不切实际。口吻也变得柔软,“她哪里是非要那个手工娃娃,她不过是借着买不到的娃娃来告诉自己,钱也有买不到的东西。她骨子里就有一种孤勇,敢于置之死地而后生。她以为生活对她不公只要有钱就能改变命运,她去试了,发现世界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她崩溃,大哭,自虐甚至试图从总统套房的天台里跳下去。这么决绝而惨烈地反抗是她孤注一掷的方式,她并不是真的想要了却此生,她只是想在同我的对抗中获得一些筹码。她要让我知道,她要的如果我给不了,那么她愿意以生命来回报,并且除了生命什么都不打算多给。”
顾森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深刻的法令纹舒展开来,他笑了笑。“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要她的生命做什么呢?一朵蔷薇才刚露出头角还未盛放,怎能折断?”
“成长必然是疼痛的,蜕变更为艰巨。她很快明白过来什么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出路,那就是念书,普通的成绩不行,那只能沦为三流看着脚尖三寸远的地方。只有念到极致,越难企及的越是要去看一看。我记得她的日记本上写过一句话,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就只顾风雨兼程。这份坚持我十分欣赏。”
“所以你给了她自由,孟嫮宜便义无反顾乘着飞机远渡重洋去求学,她在飞机上度过了自己十七岁的生日。因为未成年找不到工作,奖学金又有限,她盘子也洗过家教也做过,你给的钱她一分也没有花。”慕仲生怎会不知故事走向,他在他二人的这段关系中一直都在,却又一点都不重要。是花边点缀,是无足轻重推进进程的路人甲。
“她把我给的钱都做了自动转存业务,每月按时转给了她的养父周为民。恐怕到他死的那天,钱都没有转完。”顾森之倚靠在沙发扶手上看着对面墙壁上挂着的油画,笑道:“我原本也是想看一株蔷薇靠着自己能开出什么颜色的花儿来。”
“她让你失望了吗?”慕仲生的嗓子剧痛,酒精顺着喉管一路如火灼般滚进胃里,说出的话带着湿热的温度和腥气,痛不可挡。
“我设想过一万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她不愿意做蔷薇。明明一身的刺,非要做鸟儿,背负青□□下看,满是人间成郭。”顾森之眼底是晦暗不可言说的感情,像大海广阔,又像潮汐掀起惊涛骇浪,可不论如何翻腾却越不出边界。他自制力一贯强大,理智永远占领高地。
“仲生,你说孟嫮宜像什么?”
像什么呢?慕仲生垂下眼帘,“她像立春时的那阵风,又像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那片云,明明很近地存在过,却总在远离。”
顾森之注视着他,看着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脸上因为说到了孟嫮宜而变得迟疑和不确定的神情,心里长叹口气。“你今晚不该去揍那个小子,至少不该亲自动手。现在他的姐姐已经在散布谣言说你们是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这种花边新闻尤其是关于你的总是传地飞快,影响恶劣,估计明天一早就该公布女主的身份来博人眼球。我答应过她,绝对不会让她暴露在众人眼前。”
慕仲生皱起眉头,随手将酒杯放在桌上,起身拿烟的时候竟带倒了它,砰一声脆响,他心烦意乱大步跨过去走到窗前点上烟。青蓝色的烟雾让喉咙丝丝缕缕难以顺畅呼吸,他忍不住地咳嗽起来,直咳得肺管生疼。
顾森之再下猛药,“你对孟嫮宜怀有怎样的感情?你能让她既公之于众又免受伤害吗?你有这样的决心和觉悟吗?”
平淡无奇的口吻说着重要的话语,因为故意放缓的语调而显得不够紧迫,顾森之好似说着哪天的股票行情或是像小时候每次赴宴前都要随意说上一两个主人家的家长里短来,只是为了舒缓慕仲生不安焦躁的情绪而已。他待慕仲生,从来是既顾及他的颜面,又状若不经意地指点。
的确,顾森之并不是在养儿子,严厉粗鲁具有权威,那是古旧腐败的大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