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进他耳中,错愕、震惊、兴奋、狂喜、矛盾、鄙夷,种种声音混成一片,而眼前之人的心声清晰可辨。
那几乎只有一句话:去死吧。
麻仓叶王不得不开口问出自己此刻最大的疑问。
“为什么……之前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听到?
和麻仓叶王战斗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极少有人可以全凭直觉来战斗,人总是会不自觉地去思考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对于凭借智力战斗的阴阳师而言更是如此,要用什么术、结什么印,如何攻击、如何防御,这都需要缜密的计划,所以麻仓家的阴阳师们哪怕人多势众,也依然和麻仓叶王打了这么久才能凭着外力的干扰渐渐分出胜负。
即使撇开所有其他的因素,如果一个人想要杀死另一个人,她也难免会在思考之中有所透露。
但是,到刚才为止,麻仓叶王都没有从江雪心中听到任何关于“杀”的字眼。
江雪的回答是直接拔出了剑。
锋利的剑刃在麻仓叶王左手掌心割开两道狭长的伤痕。
麻仓叶王不得不用手捂着伤处,但他知道,这也无济于事。
那一剑实在太准了。
给他带来了身体和精神上同样精准的痛彻心肺的贯穿之伤。
江雪信手一振短剑,将剑上沾染的血完全振落,这才把短剑靠上胡琴,在麻仓叶王眼前演示了一遍这柄剑平时藏在何处。她迎向将死之人疑惑的目光,这才真正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怜悯般地施舍了答案。
“因为杀人不需要思考。”
不需要思考,当然就不会有任何“心声”。
答案这样简单,麻仓叶王却听出了一种和此刻鲜血涌动截然相反的冰寒森冷来。
麻仓叶王盯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女,低声笑着说:“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你,雪。”
轻盈的、晶莹的、寒冷的雪,堆砌在一起就会渐渐地凝结为更加冰冷坚硬的冰。
此刻雪姬执剑的姿态才是与这名号相称的模样。
“可是……就算杀了我……你也无法离开这里……你不会找到的……那张字条……”
麻仓叶王带着极大的恶意说出这句话。
江雪看了麻仓叶王一眼,没有答话,径自向着门口走去,经过麻仓椿的时候,她把胡琴交给了麻仓椿。
“走到众人之上的晋身之阶,我给你。”
麻仓椿还被刚刚江雪的一剑震慑心神,怔怔地接过了胡琴,都没能回过神来做出劝阻。
江雪走到门边,试着伸出手,果然还是被阻挡着。
她转过身,看向麻仓叶王。
这位天赋卓绝的阴阳师也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他却一直看着她笑着,温柔又满怀恶意地笑着。
就像是无声地重复着那句话:你无法离开,留在这里,陪着我吧。
江雪抬起了左手,看着手腕上黑色的镇魂铃叹息一声,向着麻仓椿说:“椿,最后麻烦你一件事——替我向我的家人们道别,说一声抱歉,我很抱歉,无法陪伴他们更久了,尤其……很抱歉,我无法成为永泉名正言顺的妻子,我很遗憾。”
麻仓椿终于醒过神来,她伸出手想要说话,但已经来不及。
麻仓叶王错愕的神情和麻仓椿的惊叫都成了不值一提的背景。
——当黑色的龙神从虚空之中出现,所有的一切在它面前都只是不足挂齿的尘埃。
黑龙吞噬了它的神子,获得了短暂的在人间肆虐的力量,它嘶吼着,顺应神子召唤时许下的愿望,召来了狂风和雷电,用人类无法想象的庞大神力在极短的时间内摧毁了这一整片建筑物。
无论是麻仓本家的结界,或者是构成麻仓本家的所有建筑,此刻都在黑龙的肆虐之中消失了,留下的连残垣断壁也算不上,那只有被风一吹就会消失的尘土而已。
黑龙在空中盘旋着,雷电在它身边打闪,不时落在地上,有几次甚至擦着地面上这些阴阳师的身边击穿地面。
象征破坏的黑龙神……
当真正看到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认识到如果黑龙想要杀死他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因此根本无人想要反抗。
有人直接跪了下来,向着龙神祈求宽恕。
麻仓椿抱着胡琴,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雪姬殿下留下的是“遗言”。
师父说过,兰姬也说过,召唤黑龙需要付出黑龙神子的生命与灵魂。
她终于找到了族人,查出了麻仓叶王的计划,带着族人来,就要救出雪姬殿下,可是——可是……
麻仓椿抱着琴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麻仓叶王勉力站着,看着天空盘旋的黑龙,听着雷声轰鸣,他有些茫然,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既哀叹又惋惜、既留恋又自嘲地发出一声轻笑。
“……把自己逼到这样的地步……果然是……黄金的笼子也要砸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