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风在县衙里听到关捕头描述完外头的盛况,扬唇一笑,道:“提冼尘,升堂!”
言泓隐在人群中默默地看着,无意中瞧见前面一个纤细的少女悄然立着,微风吹起她的帷帽一角,露出姣好的侧脸。言泓眉头一皱:邢岫烟,她怎么来了。
篆儿紧张地看着自家姑娘:“姑娘,咱们还是回去罢,这里什么人都来凑热闹,怪杂的。”
邢岫烟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县令大人答应了今天会释放邢忠,她是来接爹回家的,没想到遇上了升堂断案。她知道这里人多又杂,但是敌不过心中好奇,决定留下来观看。
县衙早已张榜,说捉拿了真凶,她本来以为是史娘子,原来这案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程风早已收起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庄严肃穆地端坐在大堂之上,一拍惊堂木,道:“冼尘,你可知道你所犯何罪?”
冼尘跪下道:“大人,小人一向奉公守法,不知道哪里触怒了大人。”
程风看了看天色,道:“不知道么?天色尚早,你可以慢慢想,本官陪着你想。”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邢岫烟心里嘀咕:这县令太沉得住气了,莫非是要给嫌疑犯施加压力逼迫他自己承认么,为什么不直接上证据?
篆儿道:“姑娘,要是这个人晚上都不承认,县令大人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邢岫烟掌不住笑了:“你呀,可以去问问县令大人,若是他饿了,你为他做顿饭罢。”
“我可不敢。”篆儿吐舌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民众的议论声大了起来,程风瞄一眼冼尘,看见他的头上细细密密地冒出了汗,心里冷笑。磨了冼尘一个晚上,冼尘的耐心快耗尽了,再加上即将发作的烟瘾,嘿嘿,何愁他不招。
冼尘只觉得心头痒麻不已,手指在情不自禁地抖,他抬起头来,打破沉默。
“县令大人,你到底要小人招什么?您是父母官,更应该明察秋毫才是,别冤枉了小人啊。”
终于开口了啊,县令大人笑了一下,道:“你还有个姐姐,叫冼珠。三年前忽然投缳自缢,是为什么?”
篆儿拉一拉邢岫烟的袖子,道:“怎么又忽然说起他姐姐来了,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
邢岫烟道:“县令大人自然有他的原因,你莫要再说话,好好听着就是了。”
篆儿吐吐舌头,站在邢岫烟后头不说话了。
冼尘闻言咬住嘴唇,许久才开口说道:“她一时想不开,就--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一刻钟回家,就不会这样了。”
程风道:“你是她的亲弟弟,可知她为何想不开?”
“小人不知。”冼尘神色黯然。
“我派人问过你的左右邻居,”程风道:“他们都说你姐姐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勤俭持家,貌美心善。你们父母早逝,你们两姐弟,想必生活不易。”
汗水顺着冼尘苍白的面颊滴到地上,他的腿开始发抖,拳头握得死紧,才让自己勉强清醒。
姐姐冼珠比他大岁,长姐如母,在她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父母早在姐姐十二岁的时候就双双去世,家里贫寒,他们经常饥一顿饱一顿,但是在冼尘的心里,只要姐姐还在家里,世界就不会塌陷。
姐姐是个邻里闻名的小美人,自及笄起就有人来说媒。然而姐姐迟迟未曾出嫁,是因为有他这个拖油瓶。娶个没有嫁妆的妻子已是勉强,何况女方执意要带上弟弟才肯出嫁。日复一日,说媒的人就失去了兴趣,把姐姐晾在一旁。
姐姐将他拉扯到十五岁,他终于在酒铺找到了活计,可以养活自己和姐姐,姐弟两非常开心,憧憬着生活能越来越好。冼尘把每月的工钱都细细筹划,能省则省。希望一两年之内能为姐姐存下一笔嫁妆。姐姐,实在为他付出太多太多了。
然而姐弟俩看起来即将美好的生活,在一个下午发生了扭曲。
那一天,他在别人的诱惑下,第一次走进了烟馆。自此之后,烟瘾如同附骨之疽,再也无法甩掉。
他开始集中不了精力,在酒铺里频繁犯错。为了□□,他花掉了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积蓄。姐姐苦口婆心地劝他,他在家里无数次诅咒发誓,悔恨地说绝不再去,然而当烟瘾发作的时候,他又将之前的诅咒发誓抛之脑后。
慢慢地,姐姐的眼泪越来越多,人越来越瘦,冼尘知道自己正在走向深渊,然而他已经控制不住,回不了头了。
后来,秦暮发现他越来越不对劲,恼怒之下要辞退他。他回到家里,满是绝望,没有工钱,他和姐姐可怎么办?
冼尘滴水不沾,两眼发直地坐了一个下午,姐姐急得无法,急匆匆出了门。
这一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疲惫得如同褪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她像小时候一般抚着冼尘的面颊,轻轻道:“尘儿,莫担心,上工去罢,他答应我了,会保你一辈子的饭碗。”
冼尘的心又活了起来,他不明白地看着冼珠:“姐,他怎么会这么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