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岩所料,纪南去了星涯山顶。
西里大军已经全部退回了这里,因为衡州城一战出其不意的战败,自大成性的西里人如今居然也防守重重,夜间巡逻的士兵比之前多了三倍有余。
其实大夜与西里,从前一直以星涯山为界,所以这里已是西里境内了。可这些侵占过别人土地的人们,经此一役,如今在自己的土地上竟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就是侵略他国的下场。
今夜星涯山顶的风烈而尖厉,纪南迎风而立,被那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大哥他在不在下方那军营中呢?如今衡州城夺回来了,她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大哥回家。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胸前的玉牌就一凉。纪南忍不住伸手将它拽了出来,在星夜月下,她独自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字。
南国古体笔画飞扬,缠绵多情,而那雕刻之人又写着一手极好的夜国硬笔字,因而“长卿”二字由他刻来,刚柔并济,意态分外悠远绵长。
纪南幼时在她母亲的书房里,读过好几本南国传奇人物列传,南国史上那个字作“长卿”的翩翩词人,曾写过许许多多辞藻华丽的辞赋,但更让后人津津乐道的,却是他与一女子为爱私奔的浪漫故事。那些书她读得太早,很多如今都已忘记,只还记得其中似有一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那时年幼的纪南并不十分明白,如今回想起,心有戚戚焉。
纪南从未见过姚妃,只听人说过那是个温婉美丽的南国女子,皇上十分爱她,后宫众人称羡。可现在想来,偷偷为儿子取下如此字号的女人,哪会在乎什么“众人称羡”呢?
纪南由此又想起自己的母亲来,母亲比姚妃幸运,父亲只爱她一人,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必须与别的女人分享父亲的心。
生在这个朝代,身为女子,多美多好都难逃此命运——除非如她,连踏入这命运的资格都没有。
玉在掌心被捂暖,重又贴近纪南的心去。十六岁的她在这个年满十六的寒凉刺骨的夜里,依仗着心口这点暖,燃起对一切苦难与艰难更为热切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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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里,纪南走后,慕容岩并未即刻回到帐中休息。月色正好,他慢步踱着,去了主帐前的庆功宴。
他到时,众人都已醉了,钦差大臣解了官袍,穿着她在上京城常穿的那身水红色美丽衣裳,在篝火边上翩然起舞。
吴乾正与纪南手下的三位副将拼酒,以一敌三,醉的一塌糊涂,一边喝一边抱着烤熟了的羊骨架捶地哭嚎:“干爹啊……”
慕容宋不知踪影。
姚远酒意上头,从袖中摸出了那从不离身却甚少见人的长笛,一曲“春江花朝秋月夜”,出尘脱俗,人也广袖飘飘,几乎要驾云奔月而去。
慕容岩小心的按着胸前伤口,避开这些醉态纷呈的酒鬼,在火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寻到了他要找的人。
李河越并未深醉,听到脚步声靠近,立刻抬起了头来。
他的下巴与慕容岩的有几分神似,可惜眼下几日未清理,已覆满了胡渣,狼狈不已。
慕容岩温柔的笑着,对他说:“我特意来谢你——要不是你替我挡了挡,里耶那刀已了结了我的性命。”
李河越不自觉的动了动右臂,摇了摇头,“不用。你伤得比我重,功劳也比我大。”
“不然——我听吴乾说,要不是你及时赶回来,城内的西里人很可能已冲破了城门。若是那样,城外那九万西里大军也许还来得及攻进来——”
“殿下,”李河越冷冷开口打断了他,“请不用为我想百般借口——我不如你,我早已承认。”
桃花眼中掠过一抹光,慕容岩越来越习惯这样的快意:“这倒真是……实话。”
李河越淡淡一声冷笑,“嘭”的将手中喝空的酒坛子摔了出去,又随手拎过另一坛,一拳打穿封泥,他举头痛饮好一番,忽然的站了起来,与慕容岩面对面,他笑的惨淡,“慕容岩,”他声音极低,“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若是和我一样……那你只会比我更艰难更惨!”
慕容岩滴酒未沾,当然知道他这“一样”,指的是对何人一样。
“哦,是吗。”他云淡风轻的答着。
李河越心中的愤懑与委屈几乎顶破胸膛,小四可爱的笑容不断浮现在眼前,可那都不是为了他。
“你等着,”他两眼血红,死死盯着慕容岩,咬牙切齿,“你、们——给我等着瞧好了!”
他发誓一般低低的说着。虽然是醉的,神情却不再如之前那般萎靡不振。
他跌跌撞撞的走远,一阵夜风吹来,寒凉入骨,慕容岩捂着伤处低咳了几声,笑着摇头,终于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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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过得很太平,西里人一直缩在星涯山山脚下军营中,未曾有任何的动静。
而夜国这边军营中,庆功宴之后病倒了两位最重要的人物:纪南和慕容岩。
纪南旧伤未愈,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