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失败的晨间教学(一)
依君馆的七八个年老倌子们如今多不再有恩客上门,为了不被逐出倌馆,便自愿做了依君馆里的倌奴。平素里包揽馆内诸如打扫、做饭等杂事,月底领些银钱。虽卑贱,却也免了流落街头,任人欺凌的下场,算是在这世上暂时讨得一口安稳饭吃。是故,个个都对倌主红罗感恩戴德,做起事来莫不尽心尽力。
其中有两个年近四十的倌子朱璧和朱圭是一对兄弟,因生灵巧,思虑慎密,行事老道,便被红罗调到身边,专门负责打理后院各处事宜。
依君馆后院隐秘的花庭中,有一二十平米左右的平整草坪,正是红罗三年来自斟自饮,独处养神的地方。是以常年搭着一个棚架,架下放着一张黄花梨软榻,榻脚呈半月弧形,可以摇动榻身,后有雕花围板,透雕的鸳鸯戏水线条流畅,刀法湛,栩栩如生,透出一股活泼泼的春情缠绻。
早在卯时三刻,二人便将草坪周围落叶残花清扫干净,又将这软榻上的夜露悉数抹去,铺上厚软干燥的皮毛,皮毛上再铺一张制过的牛皮垫子。榻边一翘头小案桌中摆着一个青釉鸳鸯托盘,上面放着一壶温好的酒并一个白玉小杯,这是三年来倌主的老规矩。无论春夏秋冬,几乎每日辰初时分,倌主都会在软榻上躺上大半个时辰,饮下一壶酒后,再吩咐大家准备开馆迎客。
他们是依君馆的老倌子,对倌主的伤残万分清楚,却也都无可奈何。每日看着倌主那瘦骨嶙峋,仿若风一吹就垮了的身子,无不叹息辛酸,暗暗抹泪。这就是身为倌子的命,年老色衰是悲,孤寂无依是凄,残身病体是哀。他们早已打定主意,若是某一日依君馆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就都随了倌主去,黄泉路上搭伴走,总好过在这世间悲凄哀怨一生。
这五日来,倌主的举止很是奇怪,非但没到前堂招揽生意,也没到棚架下饮酒自斟,整日里只是闭门不出,偶尔会听到几声断续的琴音,更多时候则看见倌主在缝绣着衣物,似乎是件女子穿戴的衣袍。很少人知道当年红罗倌魁除了色艺双绝外,还制得一身好衣,刺得一手好绣。
飞针走线间,倌主蜡黄憔悴的瘦削脸庞上除了惯有的冷漠轻愁外,微微逸散出一丝甜蜜的念想,像是……像是有了心上人一般?!会吗?这世上会有不嫌弃倌主如今模样的恩客吗?如果倌主在此时受到欺哄,那……那就是要了他的命啊!
可是倌主不说,他们什么也不敢多问。只每日里惴惴不安地替倌主忧心着,照往常一样打扫后院花庭,在软榻上铺上物什,案桌上摆上温酒。或许,某日倌主又会来到棚架下自斟自饮。虽然他们并不想看到倌主那样糟蹋他的身体,可不饮酒,倌主又该怎么度过每一日?
摆放好一切便是辰初时分了,他们习惯地往通向倌主厢房的小径尽头处看去,眼睛蓦地睁大,举袖连连拭眼,几疑自己眼花了。
微青的天色下飘浮着薄淡的水雾,有两人正从小径尽头相依相拥地走来。皆身着素白绸缎窄袖短衫,收脚长裤,腰系淡蓝束带,脚穿一双蒲鞋。一身妆扮虽不适出门,倒也清爽利落。
个高的那人极瘦削极憔悴,正是连续五日未出房门的倌主,比倌主矮上大半头的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白发女人。
那女人双十年华,身形修长,面如粉玉雕琢,五官清朗端正,白发灰眸淡唇,似笑非笑间自有一股沈静平漠之气。然在看向倌主时,古井无波的澄透烟灰眸子漾满温暖柔情,荡出丝丝秽笑意,那股子沈静平漠转瞬变成颓废痞赖。
这样一个白发女人是善是恶,一时间竟让人无从辨别。她,就是倌主五日里思念的心上之人么?
待二人走到棚架下时,朱璧和朱圭已收敛起所有的惊疑和揣测,弯腰向倌主道了声早,便半低了头,垂手恭敬地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古色古香的牛皮凉席躺椅啊!这是花恋蝶看到软榻后的第一个想法。然后便搂着红罗急行数步,一屁股躺上去,闲适惬意地摇晃起来。
我的红罗多么会享受生活啊!这是花恋蝶摇晃数下后的第二个想法。然后抱住红罗,当着两个中年倌子杂役的面,肆无忌惮地啃起嘴来。
直到彼此身软体酥,面泛潮红,两张嘴才恋恋不舍地分开。怀里的男人已是气息不稳,眼中氤氲起莹华妍丽的渴欲,那撩人的眼光看得她止不住又是一阵心痒难耐。正要往男人勾魂的眼上吻去,眼角余光却瞄到案桌托盘中的酒壶和酒杯,脸色蓦地一沈,坐起身将怀里男人抱在腿上,伸手拎起酒壶,在男人眼前晃了晃,柔声问道:“我的红罗,请问这个一大清早就摆出来的酒壶是做什么用的?浇你还是浇花浇草?能不能解释一下,嗯?”上挑的尾音轻柔中含着几分不悦。采药之前就叮嘱过他不准胡乱饮酒,这伤残男人竟敢阳奉违?简直找死!
手中的酒壶壶嘴慢慢倾斜,里面的酒淅淅沥沥地洒在绿草之上,浓浓酒香顷刻弥漫了整个后院花庭。
面对花恋蝶的不悦,红罗不但不惧,反而笑得开怀。手臂缠上她的脖子,吻了吻她沈下来的粉玉面颊,温润媚骨的声音满是轻快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