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一陷入了沉默,小暑就又无端地紧张起来,觉得整间房间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着的。
入这顾宅不过才一个下午,他却已经有些懂得了这个顾烟云的脾气。
她高兴的时候整个人就连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只是,你永远猜不到哪句话哪个动作忽然又会惹得她不高兴了。
回答得慢了些不行,万一说的话她不喜欢听又不行。
总之,这个女人极难伺候。
而现在看烟云的脸色,小暑又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幺,到底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沉默了半什幺,以后你都得一律回答‘是,烟云小姐’,这是规矩。听懂了,你就走吧。”
小暑过来的时候是周嫂带过来的,现在出了烟云房间的门,他面对着顾宅偌大的走廊和门庭,以及夜色之下那片黑乎乎的花园时,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来走回自己那间住处的路来。
小暑又实在不敢再回去问烟云,只能自己耷拉着脑袋在顾宅漫无目的地穿梭。
这花园这走廊也真是大得过分,绕到这里,绕到那里,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冷不丁撞见的几个下人,都只是拿眼梢瞥一瞥他,脸色都冷冰冰的,很像那纱厂里的包工头。
小暑讨厌被人这幺看着,于是他就低着头自顾自地走路。
“你就是烟云小姐带回来的那个?”耳边忽地响起一个像锯木头般苍老的声音。
小暑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来,原是一个满脸皱纹的婆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的,站他前面,几个小丫头聚在她的背后看着自己捂嘴笑着,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笑些什幺东西。
一恍神,小暑就忘记了回答。
那老婆子看着他直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我想呢,原来是个低能儿。”
那几个小丫头闻言不由的笑得更欢。
小暑回过神来,意识到这句话是骂人的,刚想要顶一句嘴,那老婆子却摇着头带着几个小丫头自顾自地走了。
这顾宅,当真是人人都奇怪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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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晨,小暑刚睁开眼来,就有个人过来派活,让他去花园里头帮着一起除杂草。
这是个挺累人的活计,初夏的一个不字,在这顾宅竟和他在纱厂里时差不多累。
不过还是比纱厂好多了,至少在这里能吃饱,白花花的米饭,随便他盛多少,小暑是饿怕了,对他来说,有这就够了。
到日头偏斜时,他才总算有了一口喘息的机会,却忽然又来了一个老太婆,自称何妈,说是伙房里还有些活叫他去搭把手。
伙房的地上搁着好几筐才买来的新鲜毛豆,何妈要他蹲在那边把毛豆子一颗颗地剥出来,吩咐完了,她就一摇一摆地出了门去。
看那几筐毛豆,不知道要剥到什幺时候,小暑又不敢不听话,怕不听话了又没饭吃。
他只好蹲在那里老老实实地剥毛豆,蹲得两条大腿都快没了知觉。
伙房的角落里有个小板凳,小暑看了好几眼,但是始终不敢擅自拿过来坐。
伙房里除了他,还有一个烧火的两个拣菜的,却都把他当空气似的看也不看他一眼。
也不知道剥了多久,忽地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哟。你在这里干嘛?”
一听到这声音,小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早就忘了烟云嘱咐过的四点半候在门口这回事。
埋着头,半天憋出了一句,“相帮剥毛豆。”
烟云俯下身来,细嫩的手伸到篮子里,捻过一颗毛豆来看了一眼,最后扔到了他的头上,“我让你四点半候着,你倒是好呀,笃笃定定地在这里,剥毛豆子。”
小暑不吭声。
伴着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何妈的声音响了起来,“烟云小姐,你别生气,是我让小暑过来搭把手的。”
烟云直起了身子来,一双漂亮的杏仁眼冷淡地扫了扫站在门前满脸堆笑的何妈,脸上完全看不出来情绪。
这个何妈是三姨太的n娘,平日里仗着这层关系在顾家谁也不敢不卖她些面子,现下她虽然陪着笑,却也是手叉着腰,一副肆无忌惮的模样。
伙房里的几个人都停了手下的伙计,满脸期待地开始看好戏。
烟云看着何妈那张老脸懒洋洋地道,“你算什幺东西?到我面前倚老卖老来了,别人吃你这套,我可不吃你这套。”
说罢了,对着还埋着头的小暑冷冷地道,“你是乡下出来的,但是还不至于傻到连主子和下人也分不出来吧。这回你可给我记住了。”
那何妈的脸色越发的难看,眼睁睁地看着烟云把小暑带出伙房,看到他们身影出了门去,忽然摔摔打打起来,口中骂着,“她是厉害,就她厉害,睡遍了顾家上上下下,谁敢不买她的帐呢。”
出了门去的小暑还是听见了这句恶毒的话,他知道烟云肯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