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罪赐死,执事太监必定会选正午时分动手。或许是想藉正午的阳气来辟邪,以免惹祟上身——毕竟,这地方本就阴气森森,加上那些即将要死的后宫女人,哪一个不是自觉满腹冤屈怨气冲天?人尚且如此,做了鬼,更是厉鬼。
只是这一次,从正午一直拖到现在,因了这女人的凶悍,她一直都没死成。执事太监这才不得已,最后请来了姓吕的冷宫大太监。
吕太监盯了她片刻,冷笑了起来。
一年又一年,每一个被送到这里的女人,刚开始的时候,谁不是这样认为的?这种话,他早就听得再习惯不过了。从前再艳冠群芳,再得君王宠爱,那又如何?一旦入了冷宫门,永无翻身之日,更何况是这个被赐白绫的废妃?
宋碧瑶看见烛火映照下,对面那个太监的森森脸色,蓦然无比真切地仿佛闻到了一股行将要死的腐败气味。她的肩膀颤抖了一下,终于停止喊叫,用嘶哑的声音继续乞求道:“我要见皇后娘娘!求你了,给我传报!我要见她……”
她已经嘶喊了一个下午。
吕太监不予应答。他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这座皇宫的主人要她今天死,倘若拖到明天,那就是他的失职。此刻也顾不得什么正午的规矩了,朝身边的人做了个眼色,七八个太监立刻朝着宋碧瑶蜂拥而去,宋碧瑶惊恐地退到角落,拼命挥舞手中的厉剪,当头的一个太监操起准备好的棍子,毫不留情地朝她的手猛地击打过去。宋碧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痛叫声,剪刀脱手,人也扑倒在地。
“我要见皇后——”
她被太监死死按在地上,脖子上缠住白绫的时候,还在用力地挣扎叫着。
“等什么,动手!”
吕太监面上不带丝毫表情,冷冷下了命令。太监立刻分拉住白绫两头,用力绞紧。
宋碧瑶脖子剧痛,头脸之上,瞬间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很快,昔日动人的那双眼睛,此刻向外用力凸着,眼球仿佛就要夺眶而出了。
“我……要……见……皇后——”
她翻着白眼,胡乱蹬着脚,喉咙里却仍下意识地发出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这句话。
“要见皇后娘娘,下辈子吧!”
吕太监道了一句。
宋碧瑶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纵然她万分不甘,万分不舍这人世,但是她柔软的喉咙已经被如刀的白绫绞得咯咯作响,死亡正在朝她迎头扑来。
她要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脖子忽然一松,肺里重新涌入空气。她也被太监们放开了。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等那阵痛苦过去,回过魂儿来,她抬头,才发现身边那群原本凶神恶煞般的阉人们不知何时都已退了出去。她的面前站立了一个人。她一身真红宫装,整肃而华美,此刻正微微低头下来——她在望着自己。那双生得极其英俏的眉,平展而舒缓。
皇后萧荣来了。
下意识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宋碧瑶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想要挺直胸膛——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挺直胸膛,立刻意识到今非昔比。她从前是尊贵的皇后,如今还是。而自己,却已经彻底失去了与她相较的资本,一丝一毫也不剩了。
她仰脸,怔怔望着萧荣,双肩开始佝偻下去,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听说你要见我?”萧荣道,口气如同她平展舒缓的眉。
宋碧瑶慢慢低下了头去,颤抖着身体,朝她跪拜了下去。
“娘娘——”她现在的声音早没了从前的娇脆,嘶哑不堪,如同一面被敲破的锣,“我的儿子他如今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萧荣注视着她,“他很好,他还是安乐王,但是皇帝从今往后,再不会见他一面了。”
宋碧瑶再次猛地抬头,道:“胡说,你骗我!万岁那么爱他,怎么可能不再见他?衡儿生病的时候,万岁不顾自己劳累,甚至整夜守在他身边!他那么爱他!一定是你骗我!你骗我!”
萧荣冷冷道:“我以为你见我想说什么,所以我来了。原来是说这个。看来我是来错了。”
宋碧瑶怔怔望着她,忽然发出一声哀叫,爬起来朝她扑去,人却跌到了地上,她便趴在了那里。
“娘娘——求你别走!我知道我在自欺欺人而已。我伺候了皇帝这么久,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既然狠心要我死,他又怎么可能还爱我的儿子!他只会恨他!从前他有多爱他,如今就会多恨他——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害怕这一切而已——”
“娘娘,我想你来,就是想告诉你,衡儿他真的是皇帝的儿子,我对天起誓!皇帝他可以恨他,不认他,但是娘娘,我求你,看在他还只是个孩子的份上,往后能照应一下他。我一想到从今往后,他孤独一人,被太监宫人肆意欺凌,我的心就像刀割,倘若可以,我甚至恨不得让他与我一道死。知道他死了,不用再活着受因了我带给他的苦楚,我死了才会放心……”
“你与我向来势不两立。却叫我照应你的儿子。你不觉得可笑吗?”萧荣神色复杂。
宋碧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