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了船上卸下的各色货物,士兵脚夫来往川流不息。被派来接青莺的正是周平安。他已经等了许久,终于看到青莺上岸,一时又是激动,又是伤感,迎了上去。
青莺也看到了他,对这个老管家,她一直十分敬重。急忙迎了上去,阻住他对自己见礼,笑着问道:“老管家,你一家人可都好?我家里人可都好?”
周平安眼睛微微发红,哽咽着道:“姑娘,你一去三四年,可算等到你回了!蒙你记挂,我一家都好。只是老太太……她快不行了,吊着口气,就是想要再见你一面……大爷一家人也得了消息,正从北边往回赶,想来不日便会到了……”
青莺与司国太感情颇近亲,听到这话,满腔欢喜顿时化作惊痛,眼泪立刻夺眶而出。
袁迈也是有些惊讶,迅速看了眼正怔怔落泪的青莺,立刻道:“老管家,快让她上车吧。我派人带我的牙牌护送,路上快些。”说罢叫了人,递上自己的牙牌,路上可免关卡检查,命即刻护送出发。
青莺哽咽着,顾不得朝他道谢,低头便匆匆上了马车。
袁迈目送她车马一行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里,出神片刻,终不过微微摇了下头,转身大步上船——还有许多事在等着他。
☆、118第一一八回
黄泥官道之上,燥土飞扬。一行车马正由北朝着金陵方向疾驰而来,在身后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滚滚飞尘。
这一行北归之人,正是徐若麟一家。这也是这三年以来,他们第一次回京。上个月,司国太病重弥留的消息传至,徐若麟请了圣命后,携妻小立刻踏上归途。
这一趟归京,他心里十分清楚。除了司国太的病势,其实还有另件重要的事——关于这件事,从数月前开始到现在,他与皇帝之间的分歧已经到了几乎可算严重的程度。他想回来,与皇帝面对面地做最后一次沟通,希望尽量能达成一致。想来皇帝也是如此做想,这才痛快应允了他归京的请求。
马车里,果儿正陪着三岁的弟弟坐在她脚前,像个小大人般地喂他吃一块糕饼。喂了半块糕后,见他摇头不吃,便把剩下的吃了,抬头见初念正望着自己,朝她笑了下,便趴到了她膝上,低声问道:“娘,太祖母会出事吗?”
果儿十一岁了,已经长成个小小少女,模样越发地标志,如同一朵含了朝露等待开放的花苞。这几年里,她与初念的感情也愈发深厚。初念很早以前就曾应允她,等有一天,她的父亲有空了,就会带她们去云南拜祭她的祖母,还有山东徐家祠地里她的生身母亲。只是这几年来,徐若麟一直忙碌,脱不开身。从去年夏开始,全国各地更是频发自然灾害。先是四川地震,再安徽水灾,到了秋天,河北居庸关一带再次地震,冬,东南沿海冰雹。今年春夏,湖北河南等地洪灾泛滥,山西又遇风灾,禾稼尽毁。不好的消息接踵而来,朝廷疲于应灾,赈抚灾民。徐若麟也一直忧心忡忡。到了现在,他虽然没怎么在她面前提,但她也知道,他和皇帝的关系,也变得愈发严峻了。
这一趟回京,她心中始终悬着,除了挂念司国太的病情,隐隐也总觉得就会有不祥之事要发生一样,甚至禁不住就会一阵心惊肉跳。此刻听果儿这样问自己,抚了下她柔软的发,安慰道:“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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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残阳之时,徐若麟的一行车马终于停在了魏国公府的门口。出来相迎的家人见到徐若麟,登时噔噔跑了过来。
“老太太如何了?”
徐若麟下马,开口便问道。
“前日四姑娘刚回。老太太见了她,说心放了一半。另一半,就只等着大爷一家了……”
初念此时已经与宋氏等人一道抱扶孩子们下了马车,闻言压住心中悲恸,急忙与徐若麟一道往里匆匆而去。在阖府下人不绝于耳的“大爷大奶奶”声中,径直赶去慎德院。入了屋,见一堂烛火之下,满屋子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听见门口的动静,纷纷回头,见到是徐若麟一家人,面上顿时露出各种神色。
“祖母!”
徐若麟已经疾步到了司国太榻前,跪下握住了她枯瘦如柴的一只手。
司国太今年入春来,身体再次变差。毕竟是七十多的人了,这一次,再没能像前回那样挺过去。熬住一口气,便是想再见一眼自己未在身边的孩子们。这数日来,几乎就靠着参汤吊着口气。前日终于等到青莺回,便如她自己所言那样,心放下了一半。今天已经昏沉了一日了,眼睛始终没睁开过。徐家人估摸她是熬不过今夜了,徐耀祖连同他兄弟也守在了一侧。
老太太正迷糊着,忽然耳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挣扎着睁开眼睛,终于看到长孙徐若麟就在自己面前。定定望他片刻。眼珠子再慢慢移到跪他身侧的一个年轻貌美妇人和身边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认出是初念和果儿喵儿,精神竟一下瞧着好了许多,抬手叫果儿和喵儿到自己近旁,他两个齐齐叫她太祖母,她抚过果儿的手,又摸了下喵儿的小脑袋,面上露出笑,眼睛随后慢慢看过屋里鸦雀无声的每一个人,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