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太小。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城市到处流行这种营养不良的病态美。我当时清瘦却并不病态。
第二天,在老师的带领下我们赶往考点参加中考,考试一共进行两天。第二天考试结束的下午,我们照例乘着渡船往回赶,比起来时,两天的考试令同学们看起来显得疲惫,渡船上安静了许多。
我是以仪寨中学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凤城高中的。我们学校那一年总共考上四个,其中的一个是我的同班同学,闫斌。我去学校取毕业证的时候正好跟闫斌碰在一起。彦斌一直对我的印象极好,是我亲近却不忍伤害的同学。
第二章:2高中的日子
凤城一中是凤城县唯一的一所重点高中,座落在繁华的县城主干道东侧 。我当时考进去时,凤城一中有一项规定——凡入学考总分排名在前三十名以内的应届生源,进入本校时,免收他们高中第一年所有的学杂费和住宿费用。我的名单就在这批学生中间。自然也就享受了学校优待。
放在别家,一定会请客放炮,皆大欢喜。
可事情出在姜家,偏偏是讨人厌的姜心瑶,就没有一丝喜庆的气息。
我平时在家很少跟白桂花顶嘴。白桂花就像是个瞎穗子,顶上一句,她能捞住连说带骂一连两个时辰。大概是生活令白桂花觉得不易,泄愤的唠叨是她的惯用伎俩。谁让她是一家之主,我们姜家的女主人呢。
那天从县城寄来的录取通知书送到我家里时,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午餐,醋溜白菜,蘑菇汤搭上一盘辣炒白果。看上去伙食不错。我坐在桌子西侧,往碗里夹了几根白果,一筷子酸白菜,一言不发的扒着米饭。中考的预测或是结果在我家的饭桌上没有任何可供议论商讨的价值。正吃着,那个脸皮被山间太阳经年累月的暴晒,一脸绛红颜色皮肤的邮递员满面春风着进了我家大门,手里举着凤城一中发给姜心瑶红皮包住的录取通知,搭讪着说要跟孩子她妈讨个红包。见生人进来,我们家的黄狗扯着脖子嗷嗷直叫,后腿使着劲蹬地,跟生他的狗娘一样张狂,把那个指头关节粗大的邮递员吓得一个趔趄。
“这狗也太不长眼了,也不睁大了狗眼看看我是来干啥的。”
他笑骂着,狗还没住嘴,想不到白桂花不骂狗,却逮住他一顿臭骂,说你送了信犯得着骂我家狗吗,我要是解开狗绳子屁股不咬你一个窟窿。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三下两下就把那一头雾水的邮递员给打发了。送信的邮差本来想着至少讨几声好话听听,坐一下喝两口凉开水,谁知竟是这么一个冷落。他一边走嘴里叨叨怎么还会有这种娘这种人家。
通知书自然是留下了。邮差气愤也还是不会拿去的,也不能卖钱。
有些家庭的喜忧总会是无常的,在姜家,还能有什么事情能让白桂花付之一笑呢?白桂花本来正吃的好好的,邮差一来,像似投进一颗小型炸弹,威力不容小视,白桂花饭碗一撂,脸拉的更长了。
“考上个高中也没啥了不起,这三年家里啥活都没干过。女的读了初中毕业就登天了。识字,会算账,够用就够了。读多了也没用。家里困难,也不是不知道,又缺人手。当初还花几十块钱去县城考什么屁试,还住旅店,吃饭下馆子,作死了,我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好笑,还当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宝贝闺女呢。”
白桂花吊着脸,越说越气,越说越理直气壮。
在这个家里,无论任何时间,她都是理直气壮的。
“去县城读什么屁高中书,我话撂这个地儿,想也别想。咱家供不起,两小子一年攒半头,不两年就有人说媒娶媳妇了,得花多少钱啊。家里也没干活的。要是到时候因为出不起钱娶不上媳妇,我就只能一头撞死。她爸你也在这,我就把话说明白了。那个什么狗屁通知书趁早一把火烧了,要是姜心瑶真再给我念一天学,咱这日子过不成。我领着两个儿子回娘家。你一辈子就跟你亲闺女过吧。”
父亲咕融一下嘴皮子又住了口,什么也没应她。白桂花当然是一边说给父亲一边是说给我听,姜心瑶真要去县城读书这日子真就不过了。
我当时梳了两条马尾巴,一脸的平静。我已经十七岁了,肩背的翅膀渐渐硬了,并且结出棱角,我看父亲没有做声,于是接了一句话,说给父亲也说给白桂花听。
“我去高中念书不会花家里一分钱,要是不让念,我就去找二姐,就去死,永远都不会再进这个家门,我去念高中,你们就当我死了”。
尽管白桂花很不乐意我继续读高中,可她毕竟还不敢闹得太过火,我以死来要挟,她终究也会害怕。住了段娘家,挟持不住父亲,又只得领着两个儿子回瑶寨过日子。
由于坚持,我终于成为凤城高中一名前途无量的学子。这所县级中学的高考升学率在全市排名并不出众。可还是偶尔会有考进北大清华的奇迹发生。每一个肯用汗水浇灌时间的孩子,资质不算愚笨,几乎都有希望在这里结出茁壮的果子,通过三到四年的酝酿,命运逆转,从闭塞的大山走向某座灯火霓虹的大都市或是小城市,坐在星巴克松软的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