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他幻想自己跑回家,锁上门,在有秩序但不过于有秩序的屋子里待着,开一盏灯,等待死亡。
他在头痛中昏昏沉沉地睡了,睡着之前他得出了一个希望。
在没有被麦克厌倦之前逃走,这是我想要的一切。
疾病对人的影响很大,欧文从浅眠中醒来时想,迈克尔还没醒,欧文则相当于一夜没睡。头痛回来了,先是轻跳到太阳穴上,然后在脑壳和脑浆里搅动,把他所有的想法都变得痛苦。舌头和喉咙的炎症也卷土重来,这段时间,每天醒来,口渴、喉咙痛、头痛的现象就会加重。他悲伤地闭着眼睛,想告诉自己再睡一会儿,又担心如果迈克尔醒来时他还在睡,会遭受他的讨厌。他的脑子里乱糟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等再一次睁开眼,迈克尔已经起床了。欧文紧张地赶忙起床,身体的痛苦令他的胸膛里蔓延着一片荒凉的灰色,那团阴郁的黑色阴影仿佛他描绘过的暗红大门,它们在他的心里放大。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会在最近几天被迈克尔抛弃,用一种很普通的被杀死,分尸或者整个儿埋进土壤里,他能够想象潮湿的泥土呛进他的嘴巴、鼻腔,把他呛得流眼泪,填满他的呼吸道,最后他变成一具死状痛苦的尸体,一只手搭在棺材的边缘。欧文疼痛地咽下一口唾液,喉咙仿佛被火烧过。
“早上好。”迈克尔说。
“我起得不太早。”欧文说,“我本来打算早点起床。”说完这句话,他感到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又疼痛又卑微。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他每说一句话都很恐慌。最开始遭遇绑架时,他的心情倒是轻松愉快,逃避医院的检查令人欣喜,他觉得自己不惧怕任何事情。一旦意识到迈克尔几乎已经全然了解他,卑微的自我又浮出水面。
迈克尔回头看了他一眼,欧文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他小心地吃早饭,小心地画画,避免把沙发上的毛毯弄到地上。拘谨换回了熟悉的仪式感:如果要向迈克尔提去厕所或者喝水的要求,在心中先默数到五;说话的时候控制气息,以免显得事情太多,太令人厌烦……
他回忆起刚刚来到这里时所做的梦,他在画一张玻璃画,炭笔和水彩笔落到纸面上,变成水晶一样的晶体,他的阿姨走过来,指责他把颜料弄到了床单上……如今他就是那个梦里的男孩,他就是那个总是想象怪物总是尽量控制自己的行为不希望被人讨厌和厌烦的普通男孩,他总是很羞愧,很紧张,心脏痛得发抖。本来他以为自己长大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不过是放弃交女朋友,逃避现实,只要走进这样的亲密关系,世界就恢复到最开始的模样。
可这种亲密关系不是我要求的,不是我要求的,我只是被卷入进来,他想,我打算宅在家里等死来着。
现在他连等死都等得这么胆战心惊,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坐在沙发上,头痛得无法好好画画、好好思考,他只想一走了之,快点睡着。他希望最后的日子是这样度过的,带着猫粮去找他常常喂的猫,如果它们愿意蹭他的腿,或者被他摸一下,那就太好了。他可能会去医院等死,这样死了也不会给人添麻烦,尸体烂在家里,半年之后才被发现听起来太令人难过了。可是他就是想待在自己的家里。
“我今天下午可以出去晒太阳吗。”他问迈克尔。
“为什么突然想去晒太阳,告诉我原因。”
“人在冬天,会想念太阳,趁还没下大雪。”
“我允许。你依旧看起来有点累,这段时间都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让我知道吗。”
“可能是晚上没睡好,梦到了木偶。我梦到一只木偶,它突然浑身发抖,摇摇晃晃走向我。它走得不快,我却逃不开。”欧文说,他尽量让自己听上去更有精神,头痛一直在变得更严重。他很希望自己有勇气告诉迈克尔“我快死了,让我离开吧,我想在自己的床上死去”。
“你梦里的木偶是什么样的。”
“稻草般的头发,又大又狰狞的眼睛,拿着气球,嘴角咧开到耳朵根。”他打了个寒颤。
“听你的描述,更像是一个小丑。”
“小丑模样的木偶,它拿着气球,向我走进,然后松开手,气球升到空中,我抬头看气球,下一秒,木偶出现在我眼下,在我面前。我吓得后退,摔在地上。我猜测它想和我说点什么,我什么都无法听见,我吓得要死,一直在大叫,爬着出门,它一直追我……”描述这个画面让他更害怕了。
“这个梦惊醒你了吗?”
“没有,我醒不了,它一直追我,绕着我跳舞……天渐渐黑了,我看不见,只能听见木偶机械的笑声,在黑暗中跑到任何地方,都能听见木偶的声音……就是这个梦。”
“因为这个梦,你才想要晒太阳?”
“可能是。在太阳下,跑得也比较快,我可能可以逃。”
“今天很冷。”
“我可以穿你的外套吗。”
“当然,欧文。”迈克尔说,“我会给你穿我的外套。你会很暖和。”
他的内心略过卑微和感动,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