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程溪刚刚回头那刻孟平川已经不在座位上,他起身,开后门出去。
程溪微微张口却没法叫住他,只好看着他离开,背影难消,晃动在这片礼堂的时光之上。
朱晨说什么,程溪都不过敷衍应下,没几句是真听到心里去的。
等毕业典礼结束,毕业生忙着穿学士服跟老师合影。
待人散了,程溪才挽着朱晨走到系主任面前,面色讪讪,低声说了句:“许老师,这是我妈妈。”
许老师是程溪的研究生导师,将近五十,女儿跟程溪一般大,但明显没她温顺、笃学,故而他对程溪一直寄予厚望,宽爱有加。
许老师同朱晨握手,“你好。”
“许老师您好。”朱晨说,“早该来谢谢您了。”
许老师丝毫不掩饰对程溪的欣赏,“是程溪自己上进,我们当老师的不过是尽本分。”
“哪里的话,程溪这孩子从小没个定性,多亏了老师费心教导。”
许老师好做学问,不大会做客套功夫,说两句就往程溪脸上看。
程溪稍露堪色,暗暗拉扯了下朱晨的胳膊,朱晨不理会,拿眼神示意程溪不要多嘴。
她继续笑着说:“许老师,我跟程溪她爸爸就是普通工人,没什么文化,将来程溪毕业找工作,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全靠许老师指点。”朱晨说得更直白些,“我也知道现在毕业生想找个好单位不容易,所以该花的钱,您也别跟我们客气,为了孩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妈!”程溪闻言,几乎是涨红了脸,尽量压抑怒气,“……别说了。”
“啧,妈说的都是实在话,你许老师也是当父母的人,最能理解我们的苦心了。”朱晨转向许老师,“许老师,您说是吧?”
许老师不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云淡风轻的应答:“小溪毕业肯定是不愁没有好单位的。”
“那我就借您吉言,先谢谢您了!”
“不谢,我们也希望学生前程似锦。”
……
从礼堂出来,程卿凌已经把程溪的行李都搬出来了,他那车是问车间主任借的。他跟朱晨都不会开车,连主任也顺带“请”了来当司机,程溪怪不好意思的,催促朱晨赶紧回去,别耽误主任时间。
朱晨却摇摇头,拍住她的肩:“我的傻女儿,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怎么了?”
“我让老程给你借车,一来是搬行李方便,再者……”
朱晨往其他自己拖着行李往外走的学生方向一瞟。
年轻女孩虚汗浮在脸上,绯红染在两颊,走两步就停下,甩甩手抱怨着再走两步。
“你看看他们。”
程溪不明所以,“所以有车确实方便很多呀。”
“嗨,净说孩子话,妈也不想欠主任人情,但这车是非借不可。现在这个物质的社会,哪个人心里没杆秤?一个个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家里条件好的孩子,不招人欺负,说话底气都足一些。”
“……”
程溪不想在这种时刻穿着学士服与她面红耳赤辩驳,但藏不住脸色的不悦。
朱晨也不想难为她,跟她说:“我跟你爸请主任吃个饭,你跟同学聚餐去吧,别怪妈多事,你就是太小了,看得太少,才会觉得人人都跟你一样。”
程溪很想拿话往她枪眼上堵,但最终只是低声说:“知道了,您也是为了我好。”
“你懂父母这份苦心就好。”
“……嗯。”
程溪忽而一阵失落,像五月的冷水澡,可以贪晌一时,却免不了身上起一层寒颤。
她无法跟朱晨较劲,以爱之名所束缚的东西,是最狠的挫败感。
她甚至无法说些什么,说海明威读海,发现生命是一条要花一辈子才会上钩的鱼,说简嫃读风花雪月,发现爱人心中的岛屿没有绵延的海岸线,说加缪读卡夫卡,发现真理已经被讲完一半。
而且不幸的是,剩下那半他恰好也不懂。
这些话对程溪而言并不陌生。
可对朱晨来说,从脱口而出带人名那刻开始,就透着一股矫情劲儿。
.
车开远后,程溪拒绝了班长聚餐的邀请,独自往足球场方向走。
绿草茵茵,天气清朗的时候,满处氤氲的都是百年老树散发的清幽。
足球场僻静处有一棵香樟,程溪以前经常去树下看书,累了便靠着树往天上看,有淡云,有清风,时间像黑暗中悄悄拨弄钟摆的手,你一恍惚一出伸,夕阳就爬上了你的膝盖。
孟平川来学校那次,程溪想带他一起来的。
可惜是晚上,做了些喜欢做的事,时间就不见了。
那天,她站在阳台给他指了指那棵香樟,说学校里的男孩子就分两种时刻最好看,一是在图书馆书架前仰头找书的男生,二是足球场上飞奔着拿球衣抹一把脸的男生。
程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