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加上特殊意义妄想。患者认为周围人的言行、日常的举动,不仅与他有关,而且有一种特殊的含义,表现在这个病例身上,就是万事都有宗教意义。”
“老师,在他眼中我们是专程为他而来的吗?”一名学生嬉笑道。
“唔,大概会把我们当成折磨他的魔鬼吧。”领队一本正经地说。
“魔鬼哈哈哈哈!我们是神的命定之敌!”
“不要笑啦,病人也很可怜的,他也不想把自己当成神呀。”
“没错,等他治好了,想想过去的事,一定丢脸得不得了。”
“那会把这个当成什么呢?”
七嘴八舌的人们停了下来,人群分开一条小道,拿着针的圣洁者走了进来。“让一让,让一让。”那圣洁者说,“我给他打一针!”
她手上拿着个硕大的注射器。
“要打针了,大家看清楚护士的操作哦!”领队叫道。
针筒有小臂这么粗,针尖有小指这么粗。
诺亚的脸色由青变黑,在这给牛用都嫌大的玩意戳进屁股里之前,终于挣扎着撕裂了幻境。
吵吵嚷嚷的声音从耳边淡去,在眼前晃动的影子不见踪影,它们毫无端倪地淡化。这个可恶的幻境在诺亚的暴怒下消散,却没有和里头的所有冒犯者一起血腥残酷地碎成无数片。这种软绵绵的脱离方式让诺亚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他怒不可遏,有那么一会儿,按照宗教规则行zhuang事bi的原则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离开幻境无法一蹴而就,就像人从水底不断上浮直至冲出水面的过程。诺亚深呼吸,在完全摆脱这个幻境前冷静了一下,让胸有成竹的微笑重新回到他脸上。
诺亚睁开双眼。
他看到一片白光。
不是奇怪的灯,也不是月光,周围十分亮堂,日光从大窗中照射进来。他坐在座位上,周围坐着一群十来岁的小孩,孩子们盯着他。
“诺亚,”前方有人笃笃地敲着黑板,面色不善地说,“上课不要睡觉,快站起来回答问题!”
诺亚纹丝不动,他看着黑板,上面画着很多个圆和很多条线。他没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面孔,低下头,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一样只有十来岁。
“诺亚!”讲台上的人抬高了声音,“站起来!”
诺亚嗤笑起来。
离开了刚才那个任人摆布的糟糕环境,从方才的侮辱中脱离出来,诺亚已经恢复了镇定。他冷漠地看着讲台,说:“这次又是什么把戏?”
“你就这么和老师说话?”老师皱眉道。
诺亚并不回答,他只是轻蔑地笑了。仅此而已吗,安娜?他想,难道你认为这种玩笑,就能动摇我的自我认知?如果我不配合,你又能怎么样?
他沉着地站在原地,把讲台上那个人的叫嚷当成耳边风,老师怒气冲冲的表情和同学们崇拜的目光倒让他找回了几分在愚民中侃侃而谈、在敌人面前慷慨激昂的感觉来……好吧,虽然这场面有点小,但谁说不能改呢。诺亚正待将这将这小儿科的场景转换为他所熟悉的众星拱月,忽然觉得身上一轻,自己双脚离地了。
不,他没有浮起来,浮在天空中与这种胳膊往上升、身体往下沉的感觉完全不同。讲台上的老师走了下来,走到身边才能鲜明地感觉到体型差:他的胳膊有诺亚大腿那么粗,比起老师更像体育健将,拎个十来岁的小年轻不费吹灰之力。这庞大的老师扭着诺亚的胳膊,拔萝卜一样啪地把他从座位上拔了起来,拎小鸡似的一路走过走廊。
……咦?
他们走到门边时下课铃已经响了,教室里的学生纷纷走了出来,在走廊边探出一颗颗脑袋,兴奋地指指点点。诺亚不挣扎(太掉份儿),也不配合(配合这种蝼蚁?),于是他的两只脚挂到了地上,像只被拿着头的拖把。被拖了两步诺亚就觉得不太妙,然而拖着他的人全然没有停下等他站好的意思,他就这样在小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一路拖过了走廊,活似条被抓着尾巴的死蛇。
诺亚在走廊里诅咒了三十次看到这一幕的人悲惨地死去,另外三十次用来诅咒拖着自己的蝼蚁,其中包含着诸多酷刑,无比要那只蝼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无比漫长的拖行后,他被扔进一间房间,那该死的、冒犯未来神灵的人类对他吠叫了片刻,关上门离开了。
然而这不是结束。
诺亚没完成他的第三十一次诅咒,房间里的人围了上来。都是一群脏兮兮的小屁孩,还有人伸出肮脏的手(指甲里黑不溜秋,看上去还被啃过),想要来碰诺亚。诺亚此时心情恶劣,毫无装出平易近人的心情。他一把打开了伸向自己的手,拍着衣服站了起来。
“你居然打人!”被打开的人愤怒地控诉道,“本以为你是同伴,但其实只是肮脏的大人的同谋吗!”
“他肯定是老师的走狗,想要装成我们的样子混入我们当中。”另一个人说,他抱着胳膊靠在教室的一面墙上,身体摆出一个很别扭的姿势,眉头深沉地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