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雄紧接着问。
“对。”
“你要耽误几天功夫?”
“我不确定。”
“你不确定?你不确定是还想在外地旅个游怎么的?”林以雄提高了分贝:“你不要忘了你高三!你还有半年就高考!你想能稳稳离开这个家你就得玩儿命学!”
“这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都知道,我他妈就是太相信你什么都知道了!”
电话那头一声“咔哒”的细响,林以雄点了根烟,嘬一大口吐出,松快了半截儿。
“微信上我给你转了一千,反正你也懒得听我逼逼,总之你多留心眼,我信你还有分寸。学校那边你自己搞定,在外地注意安全,过几天冷空气就来了,早点回家。”
车厢晃了晃,车轨咯噔咯噔。
班主任的短信电话还没点开看,游凯风的也有几条。李鸢把手机塞进口袋,环臂在胸,仰头贴着车厢挡板。
“换你去坐。”
彭小满扶着车厢门框,扯了扯李鸢的衣袖。
李鸢应声睁开眼,盯着雪白的天花醒了醒神,才侧头看向他:“你去坐就是,我站一会儿。”
“眼皮都合到一块儿了,你还打算站到凌晨么?”彭小满走近,靠在他左边:“无座票就算了,我没成想连补票都没有。”
“临时买,能有无座就不错了。”李鸢把他拽到右边,侧过身子遮着他,摸了摸彭小满的脸:“你还好吧?”
彭小满闭着眼睛笑,觉得李鸢的手不分四季,永远都是热的,“你是指哪方面啊?”
“身体,还有心理。”手掌顺道他肩上,捏了捏。
“身体没毛病。”彭小满顿了顿:“心理很不好。”
李鸢伸手把他抱到怀里。彭小满低着头,额头轻轻抵着他的左肩,双手攥着他的卫衣下摆。李鸢把手按在彭小满背上缓慢拍打的时候,明显感到了对方的微小颤动,像松散的积雪落下了常绿的松枝。
车子驶过个濒临废弃的小站点,站台上的灰蒙蒙黄光透进车窗,飞速掠过李鸢的发顶,稀释进夜色里。
老太太愣愣盯着车窗投反出来的,自己的一张衰老的脸,高铁飞速又平稳,四周的乘客几乎都入了睡。她匀静地吐纳三四次,便要深深吸上一口,再从胸腔深处沉闷地叹出一回。
李鸢挽着袖口,穿过窄窄的过道,把手里纸杯递过去:“奶奶。”
老太太没反应,李鸢只能碰碰她肩。
“哎。”转过头,还没来得及聚上焦。
“给您热水,小满在厕所。”
“谢谢你啊。”双手接过,搁在窗沿,老太太疲惫地搓了搓脸,口吻局促又懊悔:“居然把你都搞来了,我真是老糊涂老糊涂了,哎。”
“没关系。”拿起座位上的外套,李鸢侧身坐下,把手机装进外套口袋里,“就您跟彭小满一个,我也真的不放心。”
“他都十八了,大男孩儿。”老太太低头盯着搭着大腿上的,皱巴巴的双手,“他还有什么处理不了的啊。”
“他特殊。”
“你是说他身上得的毛病。”
不是,我是说他这个人,对我来说。
“是。”李鸢点点头。
“不至于这点儿难关也过不了。”老太太交叠起两手握了一握,笃定得就好像在说给自己一个:“日子还长呢,惯着他保护着他,不让他痛点儿苦点儿,他没法儿长大。”
过隧道,两侧暗了,车厢里便更加明亮。
“阿姨她,”李鸢得趁彭小满不在,他才敢问:“不是一直还挺稳定的么?怎么会突然就——”不行了这三个字咽了,说出来就是残忍,谁也受不了。
“都没敢问。”老太太拿过杯子抿了口水,“讲是心脏的问题,很突然的就……不是肾衰那方面的。”
是心脏。
原来雷是真的会被踩中的,即便是百分之几,那也是可能发生的概率。李鸢突然突然感受到了一种程度的轻微的绝望,一种命运无常的惘和丧。
老人机响起来特别炸耳,老太太和李鸢都被吓了一跳,更有前后座睡得不深的乘客睁开眼咂嘴,丢来几个不耐又嫌恶的眼神儿:“哎哟搞什么东西啊吵死了。”
“对不起啊。”李鸢替小满奶奶道歉。
老太太手忙脚乱地按了接听键,压低了分贝,手捂着嘴巴:“哎,俊松啊。”
其实人在身边的时候,给予的过多了,或接受过多了,都是会腻歪的,所以有时候出言不逊,甚至很犯贱地弃之如敝履;但也正是因为相信很多东西是根深蒂固的,才能那么无所忌惮。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情感关系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以前失去过,或是预料到即将失去。
看夕阳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跟着光影变幻体味出哀愁,差不多是这样。消失了温度光线,消失了面容声响,堙没了可以由远及近的,视界里的回归的航向。
“好,好,好。”小满奶奶头近乎低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