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撒了个娇:“忘拿睡衣了吧?拿了快走,开着门我好冷。”
明楼见他没有坦白的意思,心里生气,可到底还是心疼,看着那满身横亘纠缠的伤疤有点喘不过气来,往里走了一步把门关上。
可是心疼完了还是生气,明楼这一刻才知道自己对于阿诚的占有欲有多强,他想要知道阿诚的所有事情,他不能允许他俩之间有哪怕一毫米的缝隙。于是明楼问:“箱子在你旁边,你怎么不给我拿一下?”
他的语气已经不是在疑问了,他的语气是拿准了阿诚有问题,就像他的代号,蛇瞄准了猎物的七寸,没有犹疑,是在宣判。
阿诚垂下眼,呼出一口气,他还是保持着右半身对着明楼,弯腰从箱子里拿出明楼的睡衣,然后抱在胸前,走到门口,递给明楼。 明楼眯了眯眼,接过睡衣,随即转身,眼锋快得像没空去瞟见阿诚左半个胸膛上那一小点的血红。 他关门的时候,头也没回的嘱咐了句:“早点睡。”
随着门关上,阿诚松了口气,回身换了睡裤,躺在床上,扯了被子只盖到肚子,露出胸膛,他合上眼,轻轻叹了一声,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上是一条鲜血淋漓的新鲜鞭痕。 本以为今夜就可以这样瞒过去了,可不过几分钟,只听一声门响,灯被打开,阿诚睁开眼,看见明楼站在门口,他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吓得呆愣愣的直挺挺的僵在床上瞪着明楼。 他没想到明楼会杀个回马枪,以往也有,明楼发现阿诚悄悄地弄些事情,藏着掖着的,明楼也是叮嘱几句,可是他信任阿诚是个听话诚实的孩子,会听他的话,从没回头搞突然袭击、突然检查。后来发现也不过是给他准备生日礼物什么的,明楼更是不会多管。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明楼本来想着等阿诚总有一天会跟自己坦白,他和阿诚什么时候有过秘密呢?可是回房越想越心慌。慌得心火焦躁,也不是想搞什么突然袭击,不过是坐不住想要和阿诚谈谈,可果不其然,一开门,看见红的扎眼的一条鞭痕。几乎像是抽在明楼的心口一样。 阿诚自己把痂硬生生揭掉了。 明楼脚下一晃,阿诚赶紧起身,罕见的结巴了:“大……大哥。”
明楼只觉得那条疤晃得自己头晕目眩,他生气想骂,疑惑想质问,可是最后出口只说:“不冷吗?”
他在阿诚面前胆怯了。
阿诚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起来站到床边,点头道:“冷。”
数九寒天怎么不冷,可是忍不住,那些不能诉诸于口的秘密资料,那些打死也不能泄露的要员名单,那些他不说就永远不会暴露的身份……还有他和大哥的关系,和大姐、明台的关系……这些真真假假的情报信息在特高科审讯室里无数次的昏迷和清醒中,在阿诚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他甚至偶尔还会幻听,听到日本人在他耳边套他的情报。
阿诚也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多久会彻底混乱,混乱的变成一个发疯的哑巴。
他只知道,能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只有疼痛。
他夜复一夜的在冰冷的月光里扯掉自己伤口上结的痂,他白着嘴唇咬着被子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你不能倒下去。
看到阿诚的样子明楼的情绪终于失控了。他把阿诚推到墙上,胳膊抵在阿诚的脖子上,小臂像是孕满雷霆之力的利剑,他用同样的方法弄死过日本的高级间谍,可是他现在面对的是阿诚,是掉一根汗毛他都心疼的阿城。他左手死死的撑在墙壁上,把自己全身的重量压在左手上,不敢在右臂上用一点力气,就这样色厉内荏地压在阿诚身上。顾及到这里不是自己家,他压低了嗓音,低得像是从肺腑里发出来的无奈咆哮:“为什么不告诉我!”
问出口他自己也怔住了。这么明显的答案,还需要问出来吗?
因为阿诚怕他疼啊。
他知道自己会像他一样疼,甚至比他还要疼,所以才没有告诉自己。
明楼有些脱力的压下去,胳膊放下来,汗水淋淋的额头抵住阿诚的肩窝,稍稍镇定下来,他听阿诚说:“还有一个原因,怕你知道了以后不让我再跟在你身边。”
万一有哪一天我憋不住了,把自己脑袋里的秘密通通的说了出来,万一你知道了会害怕这样的我,万一我会害了你还有所有的同志……
两人默了半晌,阿诚是在担心,明楼却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该怎样才能表达尽他的所想,直到想起来以前读诗经曾背过的一篇。他记得他赞将士们与君王同仇敌忾的忠心和慷慨激昂的壮志,可阿诚笑道:“大哥真是当领导的风范,要我说,这种携手一路,哪怕死也要一起走下去的情谊更是难能可贵。”
阿诚感觉到明楼凉凉的手攥住自己的手腕,明楼低沉磁性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来,额发蹭在他的肩上,呼出的热气带动的气流撞到他的肩窝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