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碰见这个问题时,才恍然发现先生居然说过。
裴夙之于他,亦师亦友。只不过这个友,是男朋友。
叶谨白耳畔微红,轻咳了声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裴夙笑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想什么呢,嗯?”
叶谨白不躲不避,正迎上他的目光,道:“自然是在想先生。”
裴夙勾了他的衣角,低声道:“我想的却是你这身衣裳……真好看。”最后三个字是气音,没入叶谨白耳边时,呼吸还撩拨了他的碎发。
叶谨白顿时想起这个人在陆府做了什么,一时哑然无言。
方觉见不得他们腻歪,敲了敲桌子。等叶谨白将注意力分给他,才道:“我带你去见个人,就算是剩下的那一半谢礼了。”
叶谨白道:“你不想转世?”
方觉背对着他们,沉默许久,道:“我不愿。”
不止是方觉,鬼市中的大多数幽魂都不愿意往生,因为放不下过往,没能从生前的一切走出。还眷恋着前一世,虽然早已物是人非,却徘徊此地不愿离去。
鬼市开始下雨了,滴滴答答的小雨淋湿了路径。方觉领路,裴夙撑了伞,与叶谨白一起跟在他后面。
方觉在一处小院子前停下,道:“你们进去吧,人就在里面,问完之后,是杀是放都随你。”
院子很小,身着长衫的男子呆坐在台阶上,看着面前这方永远不变的天空,表情呆滞。
叶谨白见到对方的刹那,脑子里那段破碎的记忆就陡然拼接起来。
“居然是你。”他脸色不好。
陆沥,陆家庶子。陆渝是陆家正儿八经的嫡子,但并不是陆父唯一的儿子,他上面还有一个庶出的哥哥,但陆沥因为通敌,被陆家除名了。
长衫男子——陆沥僵硬地转过脸,在看清叶谨白的脸的时候,连滚带爬缩到了柱子后,嘴里嘟哝道:“不可能,你不可能出来的,我看错了,假的都是假的!”
叶谨白上前,军靴磕在青石台阶上,坚硬的敲击声让陆沥全身一抖,努力将自己蜷成一团躲在柱子后。
“你别过来!我说了!我只是把你的生辰八字给了那个老东西而已!我怎么知道他敢拘你的魂魄!放过我吧求求你了……”陆沥说着已经是痛哭流涕。
陆家时代钻研术法,陆渝本身就是出色的修士,然而陆家家风甚严,自来看不上歪门邪道,对地界里放肆的邪魔歪道向来是不留情的,被不少歪路子的妖魔鬼怪恨入骨髓。
而陆沥竟然将生辰八字这样重要的东西泄露给外人,陆渝生前对方没法子,陆渝一身死,便立刻用生辰八字拘了他的魂魄狠狠折磨。
不仅如此,他的魂魄上还印上了诅咒,好在阮之清将其强行破去了。
“你把生辰八字给谁了?”
叶谨白站在他面前,神色平静。
察觉到他语气平静,并没有暴怒的意思,陆沥小心翼翼抬起头,“给了秦焕安。”
居然真的是他。
秦焕安,陆父的结拜兄弟,谁想最后狠狠捅了陆家一刀,上一世陆渝的死可能都和秦焕安有关,而陆渝死后,陆家很快就败落了。
上一世的一切仿佛又在眼前上演一遍,叶谨白垂着头,一时不能从那个战火纷飞的岁月里脱离,直到裴夙轻轻抱住他。
叶谨白仰起脸,眼眶有些酸涩。
“先生,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把自己的恩仇凌驾于家国之上?”叶谨白这样问。
裴夙低头亲吻他的眉心,与他耳鬓厮磨。叶谨白其实不需要他回答,这个答案谨白心中清楚,叶谨白不是年幼无知的孩子,从来不以为这世上都是好人。他只是回想起那个岁月里不死在沙场,而死在自己人阴谋中的人,心绪起伏罢了。
这世上多的是人自私,多的是人伟大。叶谨白一直都知道,只是每每想起来那些惨死的英雄,到底意难平。
不曾亲眼见过那个时代的人,永远不能理解战争的残酷。
“我还知道秦焕安在哪里躲着,我告诉你,你放了我好不好?求你放了我!”陆沥上前扯着叶谨白的裤脚,苦苦哀求。
裴夙对这个亲手将陆渝生辰八字送给别人的陆沥自然没有好感,见他居然敢上前触碰叶谨白,拂袖将他震到一边去。
叶谨白道:“你说。”
陆沥道:“你会放了我吗?”
叶谨白道:“放心,我会送你去地府的。”至于去了那里之后,阎王爷翻开你的生前,一笔一笔和你算账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陆沥狂喜,“我说,他就在鬼市里,在西市卖新鲜的人血汤。”
裴夙笑了笑,牵起叶谨白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谨白先出去吧,等我料理了他,再一起去西市。”
叶谨白知道他不愿意让自己见那些手段,于是笑笑,临关门前道:“先生,别让我食言。”
他既然答应了让他去地府,就一定会让他去。
裴夙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