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不太生气,告诉他待他再长大了就懂了。
他哪有什么不懂的?何况他也不算小孩了,哪家会拿小孩儿呼来喝去地干活?沈图南一厢情愿地觉得是他不懂,他倒觉得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比沈图南明白得多。亏得他是真心对沈图南好,不乐见他天天睡不醒,眼看就要把自己给毁了,才来劝他。沈图南还不领情呢。
多少次他都想把那张害人纸片偷出来烧了,无奈沈图南盯得紧,白天收在看得见的地方,夜里枕在枕头底下,让他根本动不了手。
待到暮春,天气越发热了起来。听竹总是天才亮就被热醒,衣服都带点黏,贴在身上,闷得难受。这天又是这么醒的,他去院子里往身上浇水,直浇得全身湿淋淋才爽快了。正要往自己屋里走,一扭头突然看见沈图南的房间,神使鬼差地走了进去。
听竹走得小心翼翼的,脚跟轻轻落在地上,再慢慢把整个脚掌放下来。明知道沈图南这会儿就是惊蛰也叫不醒,他还是害怕得很,嫌自己胸腔里一颗心也跳得太大声了。
走到房间里面,沈图南果然还睡得正熟。天气热好像根本影响不到他似的。听竹站得远远的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看他仍旧是那个姿势,才稍微放下心慢慢靠过去。
听竹还是怕极了,直打退堂鼓,想要再等半个时辰,要沈图南还是不醒,他再动手也不迟。站了一会儿觉得又无聊又烦闷,终于转念想,万一半个时辰以后沈图南突然醒来,自己就遭殃了。
他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托住沈图南后颈,把他从枕头上弄下来。沈图南毫无知觉,眼睛仍旧紧紧闭着,而听竹已然满身大汗,粗气哆哆嗦嗦地喘出来。他把手伸到枕头下面,一点点把那张发黄的纸扯出来,又把沈图南弄回枕头上去。
出了房间,听竹抓着纸飞快地跑进厨房。灶台的火熄灭了,重新点上的时候他手抖得不行,外边有一丁点响动都惊鸟一样回头。但是沈图南始终没有来。
怕久了就麻木了,听竹觉得自己干的其实也算不得坏事。火焰渐渐舔得一簇比一簇高,听竹把手心里攥得快烂了的那张宣纸往灶里一扔。这下他知道大事不好了。那张纸很快燃了起来,却冒的是炊烟一样乳白色的烟,越来越浓,挥也挥不开,从厨房里冒出来又散得满院子都是一片白茫茫。听竹赶紧冲出去大喊,一个回应的人也没有。
他跑去叫沈图南,沈图南怎么都不醒。他一个人搬不动沈图南,只好跑去找那个老道。可是他推开房门,本来总坐了一个脏兮兮道士的床上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影。
沈图南身边有一件奇事。
李兴看着挺瘦,力气倒大得很,兴起时弄得他腰酸背痛,连手指抬一抬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倒头便睡,等着在另一边醒过来,再被听竹大骂一顿。
结果他睁开眼睛时却还是在李兴房间里,感觉又相当微妙。以往无论在哪边醒来,都觉得另一边的事情是大梦一场,这一回却觉得这个春天以来种种事情,都是梦幻,梦中说梦、梦中做梦罢了。
他闻到一股淡淡雨气,又听到外面噼啪不觉,想是下了暴雨。披上一件衣服绕出屏风,便看到李兴站在桌前写字,一手松松捞住宽大的袖口。他再边上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那身姿挺拔,越看越喜欢,于是走过去。李兴见他来,也不回头,道:“文峥如何这就醒了?别人新起一座楼,要我来作记,我得写完了赶快送去。”
说着又低低笑了两声:“你瞧他们给楼起名,也忒没新意了。这个白的就叫白玉楼,改天起了黄的该叫黄金阁,凡事只图个富贵,其他竟什么都不管了。”
沈图南有一搭没一搭同他聊着,忽然瞥到桌角匣子,于是问:“燿之放了什么?给我看看可好?”
李兴微有点犹疑神色,但还是打开那匣子,让他自己看着玩。
沈图南认得这匣子,就是梦里李兴托付给他的那个,装着那首情诗。他直把手指伸到里面,夹出最底下那张纸。
李兴的脸色立即苍白了。沈图南假作不在意,装模作样盯着那张他一笔一划都清清楚楚的纸片儿,直到李兴过来抢,才一抬手躲开。李兴一抢不中,怕得都要崩溃,笔也扔下了,只是惶惶地看着沈图南。沈图南这才饶过他,晃晃手叫他过来。
李兴像上刑场似的,步子迈得比米还碎。等他走到跟前,沈图南举着那张纸审问:“你喜欢我么?”
直咬得嘴唇都要破了,李兴才几不可见地点头等死。沈图南发觉自己真爱看他这副委屈表情,所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以后不许乱跑,”想了想添上:“花酒也只能同我喝,青楼万万不能再去。”
而李兴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动都不会动了。沈图南偏过头在他嘴唇上贴了一贴,他才如梦初醒,抓着沈图南衣服把他拉过来吻个不停。
那支笔没放稳,骨碌碌滚到桌下,洒了一路墨迹。窗开了道小缝,外面风呜呜刮着,震得窗棂簌簌抖。风从缝里挤进来,把桌上那篇写了一半的白玉楼记刮在地上,露出桌上另有一张纸。上面浓墨写了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