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和自己听了去,居然还说出这种话来,真当他是傻子不成?
却听胤礽继续道:“这几日每日见皇阿玛给环儿你讲书,总是想起我小的时候,坐在阿玛膝上练字的时候的情景……那个时候,在阿玛心里,我什么都是好的,便是偶尔不听话生了事,在阿玛眼里也是顽皮可爱的……”
他语气温软低柔,带着难掩的伤感,低头怅然一笑,又道:“阿玛对我的恩情,似山高水深,我总想着,等大了,总要为阿玛分忧解难,以报阿玛对我恩情之万一……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身在这个位置,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有想推你上位的,有想拉你下马的,有想攀你高枝的……就这样被各色的人包围着,到处都是看不见的明刀暗枪……”
贾环终于明白胤礽的目的了,敢情这些话并不是说给他听到,不过打着他的幌子,说给房里的康熙听呢……
他的声音不小,除非康熙是聋子,否则一定能听得,既不是说给贾环听的,贾环自也没有和他一唱一和的瘾头,只是他说了这么长一段,里面都没有反应,想必康熙不是被他的话打动,就是还想听听他后面说什么,便也不出口打断,让他继续说下去。
“汉人有句话,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身在皇家,更是身不由己。被这些人推着拉着,我却也有过许多的不是……阿玛说我什么,我都应了,可是,我是阿玛亲手教出来的,旁人不了解我,阿玛总是了解的,我便是有万般不是,却也绝不会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环儿,念在你我兄弟情分,烦请你代为转陈阿玛一声,我胤礽敢对天发誓,这件事绝不是我做的,为求一个清白,不管是刑部,还是宗人府,亦或是其他地方,儿子都愿去受审!”
贾环心中冷哼一声:这番话,说的真是好生的光明磊落、落地有声!然而先不说康熙会不会将此案捅开让刑部去审,便是审了,怕也只能审出无数的替死鬼来……
贾环心中腹诽,却见胤禛却微微皱了皱眉,朝书房的门口扫了一眼,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胤礽的话,打动不了他,打动不了胤禛,但是有个人却不一定了……康熙,只怕也是不愿相信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儿子是这样一个人吧?
只听胤礽又道:“求十五弟代为禀告皇阿玛:那宅子是儿子的不错,但儿子一年也不过去住两三回,且还是白日和弟兄们饮酒作耍错过时辰才在那里住一晚……那宅子里发生什么事,儿子又如何得知?单凭这个,如何就能认定里面的尸体是儿子所为?那宅子虽半年前才过到了明处,但是儿子之前在那宅子落脚的事也并没有很瞒人,儿子也总不过去,无论谁想去做个手脚,都方便的很……至于那些下人的供词,三木之下,有什么话是问不出来的?此事若真是儿子所为,儿子难道连找人拉去乱坟岗一埋都不会吗,竟会蠢得让他们将人埋在后花园的地下?求皇阿玛明鉴!”
贾环皱眉,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若不是后花园的事情是胤禛告诉他的,连贾环都几乎要信了胤礽的话,更何况是将胤礽从小带大、父子情深的康熙?
更重要的是,之前康熙就怀疑太子为何会将尸体埋在后花园的地下,比起贾环给出的‘某些人奇怪变态的欲望’的解释,太子的理由很显然更站得住脚,康熙会相信谁可以想见。
贾环瞥一眼胤禛,见他仍抿着嘴不说话,便将目光转回胤礽身上,灿然一笑,道:“太子爷,你说的很动听,可是,不管皇阿玛怎么想,太子爷的话,我却是一句都不敢信的……”
笑笑道:“太子爷早上的时候,还指点我读书,担心我少穿了衣服着了寒,对我关心倍置,到了下午,却又称我为‘胯下的玩物’,‘不知哪里来的野种’,这会儿却又成了和太子爷血缘最近的兄弟……太子爷这般一日三变的,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我是个笨人,实在分不出哪句是真那句是假。好在笨人总有聪明法子,那就是只要是爱说谎的人说的话,不管说的再漂亮,我只一句都不信就是了……”
贾环并不清楚后花园中的具体情境,更不知道胤礽是否真的一年才去两三回……对胤礽的话,他辩无可辩,不得已,便只有这釜底抽薪一途:不管你说的多好听,你是惯了会撒谎骗人的,你的话我一句也不信。
却也是在提醒康熙,今儿听到的胤礽和音儿的私话是如何的不堪入耳。
说完也不给胤礽答话的机会,轻快的越过他,进了书房。
只留下胤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寒着脸不说话。只可惜他注意力都在贾环身上,丝毫没有察觉到一直目不斜视的胤禛听了贾环的话后,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掩去了眼中的寒意,垂在腿边的右手在慢慢握紧,手背上暴起青筋。
贾环进屋时,康熙正负手立在窗前,目光落在窗外极远的地方,背影看上去很是孤单,贾环心中一片恻然……他虽讨厌胤礽,但是在康熙心中,那却是他唯一亲手养大、手把手教出来的儿子,是他最心疼最宠爱的寄予了重望的孩子,是他在他还是怀里小小的婴儿的时候,就决定了要将最好的一切都留给他的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