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那是贺子维一日日在怀疑与自我怀疑,一夜夜在追寻与放弃之间挣扎之后强求得来的缘分。
坦言之,他对阿梨固然是心怀恐惧的。
可他并不是害怕阿梨的身份,也不是害怕阿梨突然化作白光消失,他只怕阿梨消失之后,就再也不出现。
那一日,阿梨在晨光中化作一道白光,让贺子维措手不及。
他曾祈求上天让他与她能够相遇,哪怕只有一天的相伴也好过无尽的思念。
而今他们相遇了,他却奢望更多,想要长长久久的相伴。
看着阿梨消失在眼前,他深深地害怕自己与阿梨的缘分就真的这样浅薄。
倘若真是一面之缘,倘若只有一面之缘,倘若只能一面之缘……
作为一个皇帝,贺子维从来没有怕过什么。而想到这里时,他害怕得不能够再想下去。
贺子维轻声细语地安抚着阿梨:“我曾听说,洛水之畔,有一女神。你就是那洛水女神吗?”
阿梨略微放松下来,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又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小声回答着:“嗯,我并非洛水女神。”
她的情绪渐渐安宁下来。
贺子维一双眼睛深情得将她望着:“那你是何处的女神?将来你不见了,我也好有个地方可去寻你。”
阿梨羞红了脸,别过眼眸,声音细若蚊吟:“我并非女神,我不过是一介无名无籍的小妖罢了。”
“即便你只是小妖,在我眼中与女神也并无二致。”
阿梨靠在贺子维胸口,心下不可遏制地泛起一丝丝的甜。
这是三千年来从未有过的甜蜜,阿梨对这感觉陌生的很,却又享受的很,还有些上瘾。
不过她的声音仍有些闷,:“那不一样,妖身需勤加修炼方可脱胎换骨,升为仙身。”
“好,那你便勤快些,修成仙身便是了。”贺子维宠溺地望着阿梨。
对此,阿梨一手轻锤贺子维胸口,只喃喃了一句:“哪有这般容易。”
然后,她就满足地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在柳树下抱了一会。
月色融融,繁花累累,枝头时有鸟鸣一二。风吹虫鸣,岁月静好。
贺子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你现下住在何处?就住在眼前这座冷宫吗?”
阿梨俏生生得一笑,拽着贺子维的衣袖将其带入宫殿中:“你且看里头——”
贺子维解释着:“里头我也见过,不过是萧瑟之景,破败至极。你怎可委屈住在此处……”
“你竟能进的来?我在此处施了结界,你也竟进的来?哦,对了,我施了隐身术你也瞧得见我呢。”
阿梨絮絮叨叨着,“此处并非破败至极,我一同施下了障眼法,才瞒过了常人的眼睛,你且瞧——”
阿梨如同葱尖一般的手指缓缓划过虚空。
贺子维看见柔和的蓝光在眼前慢慢的流转,就好像清澈的泉水洗过了眼睛,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房间并不大,家具器物也并不奢华,多是后来阿梨自金陵城中采买而来。
墙边一张不甚值钱的千工床雕花繁复,两边还坠着流苏;床上帷幔低垂,遮住了视线。
床边的窗前设着一张简单的梳妆台,台上铜镜梳篦,金钗花钿随意地摆放着。
中间是一张酸枝木小桌,几方小凳。小桌上些许书籍,摊放着有些不拘的样子,一支毛笔搁置在墨迹未干的砚台上。
整个房间看起来随性又干净。
贺子维目光自各色家具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面前摊放着的书上。
是一本极为寻常的小儿启蒙书——
在酒窖一事结束后,阿梨曾暗自反省,要好读书,读好书。
她将这一观点与贺子维作了一番交流,贺子维表示十分赞同。
贺子维表示,宫中若问哪里的书最多,那就是藏书阁。
阿梨表示十分感兴趣,想要一探究竟。
寻常人要进藏书阁,自然十分困难。
那藏书阁因着里头存放了许多珍贵典籍,名贵书画,并不是人人都可以随意出入的。需得王公贵族,皇家子弟,大小官员方才可以入内观看。
可阿梨并没有这样的烦恼。
阿梨有隐身术,并不受俗世条条框框的拘束。
“那你呢?你该怎么进去?”阿梨有些忧心地瞧着贺子维。
“不若我将你一同隐身了罢!”
贺子维推说不必,自己在皇宫是混熟了的,自然能进得去。
阿梨想来也是如此。
她一早就知道,宫中一向守卫严禁,而贺子维能在其中随意走动,足可以看出他并不是没有身份地位的人。
阿梨虽不晓得凡人的衣料花纹有甚讲究,但是单看贺子维的衣着配饰,也能够十分明显地看出他家世显赫,背景雄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