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起,追问道:“之后呢?先生怎么说?”
“先生直愣了半晌,说:‘荒谬,荒谬,荒之大谬’,然后罚我抄三遍。”
我大声笑了出来,只揉着肚子道:“那是先生说不过你!”公子亦低头轻轻地笑着。
方才的一点怅惘情绪早像是叶上宿雨,被初阳一照,消逝无痕。
前方传来一阵说话声,却是两个小丫头晓月和红湘低语着什么走了过去。
我本无心理会,却有断断续续的一两句传入耳中——
“映雪姑娘也真是命数不好……”
“……我看不定就是另一个贵人主子做的手脚呢……皇上好像是碍着她娘家的势力,才没有认真追究……”
“要不怎么说宫里多是非呢……”
虽听不明白,却也知绝非小事,我心里一阵凉过一阵,转头去看公子,他蹙紧了眉,唇色发白。
我忙上前唤住她们:“晓月,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呢?”
“柔姐。”她们停了下来,有些踌躇地对望一眼。
“听你们方才说的,是不是映雪姑娘出了什么事?”
“柔姐不知道么?我们也是昨儿才听四太太说的……”晓月压低了声音,“听说舒贵人年前突然小产……只是上面一直没透下消息来……”
我心里重重一沉:“怎么会……”
“听说那日有位主子给舒贵人送了盒藕粉桂糖糕,舒贵人只刚尝了几口,就……就不行了……”
“那……那她如今怎么样?”我深吸一口气问。
“老太太进宫看了一回,说是身子已经没大碍了。”
我有些疲累地点点头,待她们走了,回头去看公子时,却见白色的身影一闪,公子已经出了门去。
自半开的窗扉间看了看屋里,少夫人侧卧在榻上睡得正沉,呼吸匀净。我心下一横,便也追了出去。
我和大公子上了马车,径直往紫禁城急驰。一路上公子什么也没说,只轻抿着唇神色凝重。
到了皇宫门口,公子跳下马车,拿出一块色如柳叶、莹碧清润的玉佩给守卫看了,守卫便二话不说放我们进去。
走了几步,公子忽然停下来,迟疑不前:“柔姐姐……”
我心下明白,后宫内苑是禁地,他不便入内。便微微笑道:“柔福明白,公子在这里等着,柔福进去看看映雪姑娘便出来。”
公子点点头,依言候在原地。我沿着上回来时的记忆,找到了映雪姑娘住的宫院。
甫进院落,便只见铺落了满地的榴花,红如胭脂,艳如烈火,在微醺的暖风里低低回旋飞舞,像是阵阵红浪拍上我的裙角。
我四顾了一周,没有看见任何人。待我冲进正屋里,只看见地上躺着一匹三尺长的黄绫,旁边一柄琅珐鞘刀,刀尖上犹自残有暗红的血迹。
我在原地怔怔地呆了半晌,才记起公子还等在外头,便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外走去。
五月榴花红胜火……然而在我眼里,这遍地的千叶红花,玛瑙重瓣,却都凄艳似血。
远远见着那道白衣的身影,我只叫得一声“公子”,却思潮纷乱,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突然一个干净淳和的声音在耳际响起:“朕已经放她走了。”
皇上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一身乳白缎子团福长袍的便装,领口和折袖处却是御用的明黄色。
他在我身畔说话,眼神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公子:“她说,她对不起那个孩子,朕却觉得欠她太多……便让她出宫去了。她说,她不想再回到从前的生活……”
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把利刃剜在我心上。公子的心,想必更加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还有一句话……”皇上缓缓走到公子身边,微俯下头在他耳畔低语了一句。
公子神色一震,低眼静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地道:“我知道了。”
碧青的柳条在春末的微风里轻轻拂动,细软的叶梢偶尔扫过白衣公子的脖颈。然而在他眼里,我看不见半分春色。
回府的路上,我问公子皇上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他却一言不发,只淡淡地望着车窗外人声喧嚣的街市,神色静切。
却又似,满目寂寥。
刚到得大门口,却见管家一脸焦急地候在阶前,公子刚跨下马车,他便心急火燎地喊了出来:“大爷您可算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全叔?”我忙问道。
“少夫人……少夫人她……”全叔只急得结结巴巴,满头大汗。
公子脸色一变,不等他说完,便匆匆往后院走去。我也忙追在他身后。刚走过拐角,晓月便已迎了上来,满脸泪痕:“柔姐,柔姐……少夫人……不行了……”
我像是被重雷当头劈过,眼前突然一片白茫,周遭所有的声响瞬间沉寂了下来。
使劲攥了攥手心,直到指尖抠进皮肉里逼出一丝刺痛,我才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屋内黯淡无光,床上帐缦低掩,我只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