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地播撒自己含蓄的温度。
一会儿,余声又问:“课程还跟得上吗?”
余宇一推碗,道:“我吃完了。”
余声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余宇说:“不用了,我搭地铁去。”
他已经背好书包准备出门了,余声看着他穿着校服的背影,只好又问他:“钱够花吗?”
余宇头也不回道:“爷爷给我钱了。”
接着是门关过去的声音。余声心里不是滋味。葬礼的时候,余宇便对他说,想继续住在老房子里,老余留给他的钱读大学也够了,什么都用不着余声来操心。余声现在想想,似乎当时余宇的原话是“轮不到你来操心”,余声不想跟他吵,压低了声音说我是你爸爸,余宇说你不是。
他确实不是。
余声还记得不了解内情的人说什么,他这样把孩子放在老人家是不行的,长大了跟父母不亲近,其实他和余宇根本没有亲近的必要,没有血缘关系,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虽然法律上余宇的收养人是他,但真正收养他的是老余。老余在ICU里躺了半个月,没了,余声心里空落落的,日子还是照常继续着,余宇的生活却由此发生巨变。余声难得闲下来揣测一下余宇的心理,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有些对不起他,同情起余宇的身世来,一会儿视线落在余宇扒了没几口的面条上,又想:我哪里对不起他!
总之是个麻烦。他甚至想,老余在天有灵的话,最好给余宇托个梦,让他听话一点。一对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感情基础的父子,以前靠老余把他们拴在一起,老余去世了,还是靠思念老余来维系这单薄的父子关系。整天闹着要回去的余宇就算了,连余声都把希望寄托在逝去的老余身上,他暗笑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余声平时起不了这样早,前几天他们又一直在吵架,昨晚他看了纸条,二人才终于有了空间各退一步,不过现在看来,小余同学空有这个心,缓和矛盾的功夫还是不到位。余声收拾了餐桌,见余宇房门没有关牢,好奇心驱使他进去看看。结果他很失望,这个房间跟以前没什么两样,除了他新买回来的书桌上堆着一摞课本。他在余宇房间转了一圈,又把家里来回打量一遍,装修得很精致,在小时工的打扫下,看起来跟交房时也差距不大,问题就在这里,这套房子就像是样板房,不像一个家。老余在H市的房子是上世纪的老房子,没有电梯,在一楼,还带个小院,没有他家干净,但比他家有人味多了,余宇在H市的房间里,海报贴了满满的一面墙,小院里全是老余侍弄的各种花草,还有余宇视为宝贝的那些小模型,他们小孩好像叫手办的玩具,他全留在了老余的房子里,仿佛他到T市来,就是为了离开的。
他带着窥探的心态,又走进了余宇的房间,但没像他最讨厌的那类家长一样打着关心的名号翻弄孩子的东西,就是余宇凌乱的床铺,余声也逼迫自己无视掉了,生怕让余宇看出自己来过这里,那时青少年大概会觉得自己领地受了侵犯,二人免不了又是一番吵架。他把对待工作的态度放在处理家庭关系上,分析猜测余宇的表现和动机,得出的结论是余宇是故意的,故意惹怒他,好让他把他送回去。余声觉得这很幼稚,他能理解他的这种幼稚,但人总是要离开家的。
余声从书桌上发现一本语文课本,对比了书皮上的册数,他感觉这本书是余宇漏带的,语文课肯定每天都要上,余声看了一眼表,距离他上班还有一段时间,于是打算开车把课本先送到余宇学校去,别耽误了他上课。
一周前余宇入学的时候,他才来过七中,那段时间项目刚好最忙,抽不出身来,连余宇入学的事务都是交给别人去办的,余宇第一天上学,他这个家长才露了次面,还来不及跟老师交流,便又马不停蹄地回公司去了。余声赶到的时候,刚好是第一节课后的课间,他西装笔挺,混在一群下课活动的穿校服的学生里,逆着人群往教室走。
他找到高二四班的门口,拉住一个学生:“同学,麻烦叫一下你们班的——”余声没说完便收了声,那个女生倒是很热心,问他找谁,余声把课本交给她,说:“不用叫他了,把这个给你们班的余宇,谢谢。”
女生应声进去了,余声站在窗外,看里面的余宇。余宇坐在第三排,趴在课桌上补觉,那女生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余宇往门口望,视线一瞥,正好瞧见窗外的余声。他看过来,余声便走了,他以为余宇会不高兴,说他这是随意插手别人生活什么的。实际上,余宇刚打算出去,见余声走了,于是没再动作。
女生问:“他是你什么人啊,长得好帅!”
“我——”余宇张张嘴,“我爸爸。”
对方一脸惊讶:“你爸好年轻啊!”
“嗯。”余宇说。他说话的时候左手藏在桌下,一直在焦躁地转笔。
以前余声也去过他的学校,那时候他还在H市读小学,每次放学,从校门外等着的年轻家长的人群中穿过,余宇便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我的爸爸妈妈也在他们之中该有多好啊。其实他早就不记得亲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