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放养的野狗,身份尊贵得多的家养狗。镇北天的原话是:“不就是想听个响么?那就放!放十门的大礼炮!使劲地放!让他们听听我们白虎堂的威风!”
武开阳这几日养脚,两耳不闻窗外事,三师弟前来他住的青瓦房舍交代了一句:“大师兄啊,这次朝廷来使吩咐了,说一定要你去山口迎他。”
“我?”武开阳皱眉:“你没跟他说我瘸了呀?这不是有辱仪门么?”
“我说了,”三师弟擦了擦脸上的汗,“可那来使点名要你。”
武开阳摆摆手:“行吧,这来使真是麻烦事多,看来这几日我还得练练独步登山的功法。”
三师弟见武开阳答应了,心下放下一块大石,忙又跑出去招呼别的事了。这次和武开阳主持的太子侍卫偷偷摸摸叩山还不同,场面尤其地大。三师弟也是第一次经办这等大事,好在有之前的锻炼,又有镇北天坐镇,还不至于完全手忙脚乱,他这几天早起晚睡,堪堪把山上一众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到了日子,千仞山上的礼炮砰砰砰响了整整十响,惊得寒鸦乱飞,百兽震惶。云州脚下的客商们都仰头而望,纷纷想,这是千仞山的山神发怒了吗?武开阳这日一早就穿整齐了衣服,一条腿一根拐独行至山口,等着来使仪仗。
直到礼炮十响打完了,那来使这才坐着六人抬的坐辇,慢悠悠地上了千仞山。只见坐辇后仪仗列列,旗帜纷纷,穿万翠丛中,直上云霄。那抬辇人之中,为首的正是方欣。武开阳沿着山道一眼望去的时候,眼睛差点没瞪出来!这是哪个不长心的,竟准他白虎堂的弟子,给一个公公抬轿?武开阳正想着,回去得拎出三师弟来好好询问询问,一抬眼,却蓦然撞上了一双眸子。
正是来使望过来的目光。
武开阳当场就愣在了那里。
山风轻拂,坐辇帷帐掀起,露出了一张并不陌生的容颜。
对于这张面容的印象还停留在幼年,可那记忆太深刻,武开阳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是文清。
文清来找他了,找他来讨债了。
这是浮现在武开阳心头的第一个想法。
前尘往事早已尘埃落定,如今再起风沙,吹得扬尘只剩满目荒凉。
……与文清的这段往事,还要从武开阳一路从京城,跋涉千山万水来到千仞山脚下的二十年前说起。
那时的武开阳还是个小小孩童,他从云州历经千辛,一路至于千仞山山脚,四处打听怎么上白虎堂拜师。有路过的武林人看他一个孩子站在那儿可怜,便问他:这位小友,你既要上山,那你有没有荐信啊?
武开阳摇头。
那你有没有长辈带着来啊?
武开阳还是摇头。
那武林人往那云雾缭绕处一指:看见下山腰边上那个小房子了没?那里面住着的都是想找白虎堂主拜师的孩子,住了五十多个,有的都住了十年了,唉,白虎堂主看也没看一眼。你既没有荐信,也没有长辈带你来,要不去那里碰碰运气?
武开阳听了这话就去了,好在那房舍有专门的人提供饭食,提供睡觉的大铺,有洗澡的地方,有干净衣服穿,武开阳把自己拾掇了一下,便和那五十个孩子一道住了下来。
武开阳就是在那里遇见的文清。
文清只比武开阳早来半个月,两人因为都是新来的,又年纪相若,便玩在了一起。武开阳当时记得,文清在众孩童中特别地与众不同,长得一副女气,骨细肉瘦,说话慢声轻语,一点也不像个男孩子,与女孩子倒有几分相似。武开阳后来才知道,骨骼男生女相,其实是很高的一种格局,适合暗器与奇门,不过那时武开阳年纪小,并不识得文清生得好,只觉得文清身上有一股气,仿佛天生就带了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武开阳住下后观察了五十个孩子几日,就把情况基本摸清楚了。这些孩子都是一些没有门路纯粹来碰运气的,他们自己也知道,大抵没有希望被镇北天收为大弟子,只是盼着等镇北天收了大弟子以后,能跟着沾光一起上山,成为下面的师弟或者陪练。这里管饭又管睡,所以很多高不成低不就的家里,都会把孩子送来试一试。
其中只有文清不同。
文清说:“我爹爹临终前跟我说,要我来找白虎堂堂主镇北天爷爷收徒。还要我不要投奔我舅舅家,我舅舅认了宫里的太监做干爹,我爹爹不喜欢他。”文清细声细气地说完,便拿出一个吊坠给武开阳看,“我爹爹给了我这个,这是一个信物。”武开阳还记得文清巴掌般的瓜子小脸,皮肤雪白,嘴唇却特别红润,说起话来像小鸡啄米一般。
“我爹爹说,镇北天爷爷看了这个就会见我。”文清小心翼翼地将吊坠收进怀里:“可是他现在在闭关,等他闭关出来,我就把东西递上去。”武开阳好奇地打量着文清。文清又把手臂伸在武开阳面前,只见上面全都是一颗颗红痣:“正之,你看我的手,看见这些红痣了吗?”
武开阳点点头:“看见了,这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