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措手不及。八局忙得脚不沾地,替皇后打理遗容,入棺,停灵,请皇帝封谥词,接着便是安排内廷的一众娘子和皇子皇女们往奉天殿守孝。孝服由针工局连夜赶出来,再由司礼监的人分发往宫中各处。
一直忙碌到第二天清晨,一切事宜才算安排妥当。天放亮,几缕霞光从层层云霭后头折射出来,阿九站在檐下仰头看天,这样的干净澄澈,像被冲刷了一遍的明镜,不染尘埃。
正感叹好天气,天色却又突然阴了下去,几卷儿乌云从西南方气势汹汹地涌过来,太阳甚至还来不及露个脸,雨点子就落下来了。
今儿是停灵头一天,除了皇帝太后,内廷上下都得去奉先殿替皇后守灵。钰浅替她换孝服,将麻长衫仔仔细细往她身上笼,穿好了,取来一顶麻布盖头覆在头上。
金玉取来胭脂要往阿九脸上抹,被她侧身闪了过去,一脸疑惑的神态道:“大丧期间,女眷们不施脂粉不戴首饰,你这是做什么?”
那丫头叹口气,“虽然皇后没了,您名义上也算个女儿,哀伤愁怨可以做样子,可您这气色也忒不好了。”边说边沾了胭脂伸手过来,“就擦一点,我这双手你还不放心么?不会让人看出来的!”
阿九不依,一个劲儿往钰浅身后躲,说:“气色不好便不好吧,国母刚甍,我气色太好了才落人话柄呢。”
金玉没了奈何,端着胭脂看了半天,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凑过去道:“待会儿子去守灵得哭丧,皇后在世时看你不顺眼,老折腾你,到时候你哭得出来么?要不往鼻头和眼皮上蹭点儿,神不知鬼不觉……”
这丫头正经本事没有,偷奸耍滑倒是把好手。阿九没工夫和她瞎磨叽了,也不搭理她,只一面换麻鞋一面道:“我倒不担心自己能不能哭出来。逢场作戏,这点本事谁没有呢?只是一整天都得对着欣荣,想着都心焦。”
钰浅替她捋了捋发髻,叹道:“昨儿夜里坤宁宫里哭嚎震天,那位帝姬晕过去好几遭,吓得太医们又是扎针又是掐人中,好一番功夫才将人救醒。”说着便扶她往外头走,“皇后自尽,欣荣帝姬倍受打击,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对殿下未必不是好事。”
阿九极缓慢地颔首,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前些日子,太后与皇后母女联手,步步紧逼,不让她有片刻喘息的机会。如今皇后死了,欣荣一蹶不振,倒正好给了她休养生息的机会。
只是……皇后的死太蹊跷,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上吊自尽呢?
她感到怪诞,将将跨出院门又猛然记起了什么,双颊蓦地便红了。思来想去似乎难以启齿,半晌才压着嗓子道:“昨日郑公公说的事情……派人去料理了么?没留下什么罪证吧?”
钰浅道,“昨儿夜里是我亲自去了一趟,里头干干净净什么东西也没有。我估摸着是大人善了后,便打道回府了。”
正说着,外头便来了个着丧服的太监,朝帝姬弓腰揖手,恭恭敬敬道:“殿下,老祖宗有旨意,传内廷女眷们往奉先殿。”
阿九嗯一声,出了宫门朝外看,偌大的紫禁城化作了纯白一片,白幡迎风飘扬,哀乐梵音交相呼应,荡气回肠。人人着孝服,连畜生也不放过。拉车的马儿顶着朵布编的白花儿,风一吹,恍惚有种哀恸欲绝的意态。
生老病死乃人之大事,皇后生前不得宠,死后的体面也算有了。尽管不是宠后,好歹与皇帝夫妻数年,背后又有太后支持,太敷衍是不行的。所以表面功夫得做足,当年风风光光迎过神武门,如今也风风光光走完最后一趟。
阿九上了御辇,头靠着窗框幽幽叹息。岑皇后其实是个可怜的人物,彻头彻尾都是个悲剧。在世时不能得到皇帝的垂爱,死后的功夫都是做给活人看的,再怎么周全也是枉然。
人死如灯灭,生前如何都烟消云散,爱与恨都被一座奈何桥隔断,谁都不欠谁什么了。
驾辕而行,到奉先殿不过一刻钟。下了车打眼望,偌大的奉先殿里人影攒动,阿九看得一怔,听见钰浅在耳边道:“停灵头一天,不单是宫中娘子,朝中三品往上的命妇和大员们都得入宫祭拜。”
她了然地颔首,随着司礼太监一道进殿,照例的漫天白幔烟雾袅绕,念诵经文的声音贴近了,愈发显得震耳欲聋。后殿里幡影幢幢,应当是装了皇后尸身的玉棺。夏天将尽的时候仍然天热,未免有蛇虫鼠蚁攀附,边上点了专门的熏香,还有几个胆大的宫女拿扇子立在两旁打风,情形看上去有些滑稽。
垂眸子往下瞧,灵位前头的蒲团上跪着个单薄的背影,是欣荣帝姬。
阿九定定神,挥退了身旁的宫人,在欣荣旁边的蒲团上跪下来。余光里映入帝姬的脸,苍白而憔悴,像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双目红肿,泪却已经不流了,见她来了也毫无反应,只木木地望着皇后的灵位。
耳畔有哭声传来,阿九侧目,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几个内廷的娘子。一个个匍在蒲团上涕泪纵横肝肠寸断,口里一个劲儿地喊皇后,也不知是发自肺腑还是装的。
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