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狼子野心,一直有意坐收渔翁之利。大人要借兵,周国大军入大凉境内,到时候是去是留,是退是进,谁又说得准呢!恕属下斗胆直言,此番燕楚叽必会以利诱之,指使阿九伺机取大人的性命!”
“一派胡言!”他震怒,手中的菩提子断了线,颗颗滚落下来,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散落在地上,像铺陈开的恶兆,引人堕入无边的梦魇。
春意笑声线平缓,埋着头道,“属下不敢在大人跟前打诳语,昨夜欣和帝姬究竟是自愿离宫还是受人劫持,唤来暗卫一问便知。”
“……”丞相面色阴寒,沉默着没有应声。
那头的掌印悄然觑他脸色,复又开口试探道:“属下片面之词不足为信,可宫中暗卫全都听帝姬差遣,若非是阿九自愿,试问谁能带得走她?”
眉心的位置霎时剧痛,千万根针齐齐刺入一般,钻心噬骨。他发力地揉摁眉心,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迷离间竟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春意笑的话提醒了他,宫中有他的暗卫,若真有人来劫,要将她带出紫禁城绝非易事,莫非真是她自愿跟燕楚叽走的?
以利诱之……燕楚叽若以利诱之,会是什么利?相处了这么久,他早摸清了她的性子,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尤其贪生怕死。交换的条件,难道是替她取出金蝎蛊?
晨间的雾气还没有散尽,水面上氤氲着薄薄的一层,他徐徐睁开眼,迷蒙的轻纱后像她的容颜,明媚白皙,同初见时一样妖娆美丽。抬起手,指尖将将要触及,却像是点破了一池涟漪,荡开几圈儿后化为了虚无。
今天这日子特殊,他的身体无比地虚弱。皱紧眉,眼前忽然变得模糊,看什么都像隔着一卷轻帘。春意笑端详他面色,徐徐从地上站起了身,拱手道:“大人保重。先皇后的丧事那头须臾离不得人,属下先行告退。”
国母尸骨未寒,停灵的事宜不能搁置,尽管帝姬失踪,该走的过场还是要一样不落。谢景臣捏着眉心摆手,春意笑因回身离去。
背靠着亭柱抬眼看,远处的山峦却是朦胧的,天际的云层有些凝重,将金光渲染得飘渺而虚幻。眉心的剧痛缓缓淡下去,心头的滋味却愈发浓烈清晰。有些惊慌,有些害怕,可是连自己都不知道在怕什么。
他有害人的手段,残害忠良作恶多端,这都是人前的样子。剥除开坚硬冰冷的外壳,他的心同样有血有肉,温暖而柔软。事实如何,在见到她之前都无从知晓,可是如果真相真的如同春意笑所说,他该怎么面对她呢?
世间最让人无法原谅的便是背叛,即便对方是他深爱的人。可是她真的会这么做么?为了活下去而与燕楚叽做交易,不惜一切代价?
起风了,沙子迷了眼,他别过头揉眼睛,心头的焦躁几乎要将人逼疯。远处人来人往,都是虚的,迷迷糊糊的一团,走马灯似地闪过去,什么也看不真切。脑子里忽然升起个怪诞的念头,如果真如春意笑所说,她同燕楚叽一起离宫,从某种方面来说其实是件好事,至少能说明她还平安地活着……
他唇角勾起个苦笑,暗道自己一定是疯魔了,居然会觉得这是件好事。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实在难以言喻,原本各不相干,如今却牵连得拆分不开了。
徒步往前走,步子提起来有千斤重,落下去时却是飘的,不知来路,不知去处,居然有些浑浑噩噩的意态。前边儿一行宫人走过去,见了他,纷纷呵腰见礼。他垂眸敛神,眨眼间又成了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谢丞相。身在内廷,每一步都是险棋,尽管心头泣血,也要镇定自若地走完这段不长不短的路。
临到前了才发现走到了碎华轩。这处宫室仍旧和过去一样,檐上悬着未点亮的宫灯,门前侍立着三两宫人。老远便听见女人的哭啼,抽噎得不成语调,骂骂咧咧道:“帝姬失踪,赵宣八成脱不了干系!他一贯帮着欣荣帝姬为虎作伥,谁知道是不是他将咱们帝姬藏起来了!”
金玉哭成了泪人儿,一面哭一面冲着朝门外走,俨然一副要去掌印值房要人的架势。后头的钰浅连忙追出来扯她,赤红着眼道:“你要去哪儿?惹恼了赵宣,宫里的日子有得你难受的!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说着余光里瞧见一个松竹般的身影,登时一愣:“谢大人?”
他就站在竹林的阴影处,身姿清挺,可是看不清脸,无从洞悉他的神态颜色。几人大为错愕,只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连忙慌慌出门去迎,福身惊骇道:“丞相怎么来了?”
谢景臣半掩着眸子似乎疲累,习惯性地去抚手腕,一摸空空如也,这才记起那串菩提子已经散落了满地。走到这儿来,像是一种本能,他长叹一口气定定神,忽闻奉先殿那头洪钟叩响,嗡嗡隆隆的声音荡彻云霄。
他一脸阴沉,微微侧目,指尖轻轻抚过广袖里的短笛,并不说话,迈开步子朝慈宁宫那方去了。一众宫人不明所以,伸长了脖子在后头打望,相顾无言。
这个月份,金乌的光芒已经有些偃旗息鼓。他缓缓沿着两宫的夹道朝前走,偶尔会遇上些含苞欲放的一串红,开在墙缝里,昂首迎着日光,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