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儿的爹可就真死了,对了那人叫什么来着,仗香?哪个仗?哪个香?
俗语有云:乐极生悲。谁也没想到邬光霁走到邬府南边的街上却与陪娘子上街来的兄长撞了个正着。
邬光和皱眉,这弟弟在家里衣冠不整也就算了,在街上居然也袒胸露背。邬大哥自是不会当街训斥弟弟,一个眼神飞过去,邬光霁自知在大哥大嫂面前丢了人,连忙灰溜溜往自交后门走。
当日晚饭用毕,邬小少爷被邬家大少爷叫到书房好生谈一回心,邬光和自然不肯说自己在外头又是扮乞丐又是装混混,只得说是衣裳让人偷去了,至于什么地方能让人将衣服脱下好让人偷,邬光和想了想,怀疑这不成器的小弟又跑去鬼混,邬大少自觉是发觉了真相,难怪弟弟要扯谎,于是训斥道:
“你可知若是不守孝,如今都与王家小姐完婚了,怎么还像是小孩儿似的胡闹。”
邬光霁腹诽,若是逛妓院是胡闹,那他爹就是为老不尊,乃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哥这样说岂不是将老父也骂了进去。于是只得对兄长反复赌咒发誓自己没去碰女人,这才被放出书房。
邬光霁次日白日一天都被禁足在家跟着老父学管账,等到吃完晚饭才找到时机溜出来,他心里惦记奄奄一息的李仗香,乞丐也没心思扮了,心里想着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可千万别死去了。
邬光霁去敲小豆儿家的门,过不多时小豆儿来开门,那时天已经暗了,小豆儿花了一会儿才认出门前这个穿着长衫的就是“光蛋”,立时就高兴起来:
“光蛋!光蛋!你来了!”
邬光霁见小豆儿神色如常,他也好松一口气,问道:
“你爹好些没有?”
小豆儿昨日亲眼看见“光蛋”将欺负他和爹爹的坏人赶跑,邬光霁在这小崽眼里已经是大英雄了,小豆儿说:
“我爹今天还在睡觉。”
邬光霁又问:
“那几个坏人又来过没?”
小豆儿说:
“没有!”
邬光霁挺满意,心道那几人估计是让逼债的小混混给吓跑了,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
邬光霁听说李仗香昏睡未醒,便不方便进去打搅,伸手摸摸小豆儿的小辫儿就往回走。
今晚没有月亮,白日下过雨了,石板路踩一下就嘎吱嘎吱地从下头发出水声,来时天还未全黑尚不觉得,现在没有光了,一不当心就要踩进水洼,邬光霁一路走一路听青蛙和蛤蟆的叫声,他觉得脚底下滑腻腻的,像是每一步都踩在一只青蛙的背上,那青蛙一蹦,就将邬光霁抛起来,邬光霁觉得轻松得很,他记得去年这时候刚刚从京城搬来此处的时候心里还挺难受,如今却觉得南方这湿润的夏夜也挺好,人要是总被包在这样的湿气里,估计都会渐渐变得温柔些,人嘛,就该越活越温柔才对。
邬老爷是下定决心要教这不太成器的小儿子做生意,于是将家里所存十年内在京城做生意留下的账簿,协议等等的一大堆都翻出要邬光霁三日以内看完了,给他理一本账务出来。
邬光霁让他爹逼得头晕脑胀,啃秃笔杆终于涂涂画画弄出一本小册子来,邬光霁对于自己三日的成果还挺自豪,用小楷在小册子封皮上落了款以后送到他爹手里。
邬光霁这人肯定不是傻子,不过在钱财方面心大得很,小册子里好几处写错,不是将仟写成佰,就是将三写成五,于是乎五千两白银到了邬光霁笔下成了三百两。
邬老爷自己是算账的一把好手,其长子这方面的本事也随父亲,可是到了小儿子这儿就不成了。
这日稍晚些的时候邬老爷坐在廊下纳凉,忽然徐徐叹气,邬夫人替他打扇子,一面问道:
“怎么不睡一会儿?”
邬老爷道:
“你还记不记得霁儿抓周的时候抓到的是什么?”
邬夫人轻笑起来,道:
“这我怎能忘,咱们霁儿摸了一个鲤鱼绕荷花的砚台,还拿了本账册子。”
邬老爷确认了自己记忆不曾产生偏差,心中却是愈发郁闷了,道:
“可他怎么算起帐来就和箩筐筛面粉似的。”
邬夫人也着急,叹气道:
“唉,只望我那未过门的小媳妇持家的本事好一些,我瞧咱家霁儿是靠不住。”
此话自然只是邬家老爷夫人二人之间才当讲的私房话,其中一个字儿也没飘进邬光霁的耳朵里,他又让老父赶着和兄长出门了三四日,等到归家来已是快到七月。
邬光霁骑着马走的时间长了,腰酸背痛趴了一日,黄昏时惦记起小豆儿来了,他回想一番,似乎已有将近十日没去过了,又不是亲戚,跑得勤快不甚妥当,不过这么长时间不去,心里倒是挂念,他脑袋里有时想起李仗香濒死托孤的样子,就觉得就算豆儿爹没死成,自己对小豆儿也有些责任。
邬光霁如此想着就起身,往外一瞧才发觉时辰又到了黄昏,他抻抻头颈,这天气甚是湿热,就算躺在床上不动都出了些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