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声,床上两人动作都是一顿。
“大少爷,有客在前厅候着。”年伯禀道。
沈俊抬了抬头,冲着房门方向道:“谁的客人?找小杰的还是找我的?”言语间还不忘使坏捏了捏李睿杰腰间痒痒肉,后者立马扭成一团。
“是来找大少爷您的。”
沈俊一愣,心想自己在这汴京城也不认识半个人,生意上的往来他本人更是从不出面,到底会是谁登门拜访呢?再想了想,意王爷那张脸便出现在他脑海里。
“可是意王爷来了?”沈俊狐疑道。
“不是意王爷……”门外声音顿了顿,老管家似有些迟疑,沉默片刻才道,“是四姨太和韵少爷来了。”
☆、44章
当初,被自家便宜老爹逼着离开昌阳城的时候,沈俊确实心有怨恨。直到两个月前在汴京城内安顿下来,并得知老头事先已在京城各大钱庄为自己预存一大笔银两后,沈俊内心又着实被深深感动了一把,以至孙宏轩赖着不走,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太苛责。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胡吃海塞的沈韵小胖墩,以及嘤嘤哭诉这两个月悲惨遭遇的四姨太时,沈俊板着张俊脸,心里头这才恍然大悟:那遭雷劈的老东西!在世的时候对自己不闻不问也就罢了,临死前居然还狠狠算计了自己一回!
“当时我就想彩翼行好歹仍算是孙家产业,遇着这么道迈不去的坎,孙宏宇总能出面搭救一把,却没曾想那厮毫不念及半分亲眷情谊,竟趁火打劫把彩翼行给强行夺了去!”
说到伤心处,四姨太已是哭的梨花带雨,簌簌落泪,“彩翼行可是老爷生前留给我和阿韵的生活倚仗,那厮竟这般狠心生生断了我娘俩活路!我母子二人实在是走投无路,没有办法,这才远路迢迢寻来京城投奔大少爷您……”
沈俊冷冷一笑,“四姨太真当自己有好大的脸面!投奔我?这么无耻的话竟然也说的出口,也不怕闪了舌头!当初在孙府四姨太是怎么刁难我的,你忘了,我可都还记得!”
四姨太脸色一顿,连忙低下头去,十指不住绞动手绢。
少了浓妆艳抹、没了锦衣华服,四姨太再不是当初那个趾高气昂的富家姨太太,再施不起半分威风。
“记得,我都记得……”四姨太低着头喃喃道,“这些年,我在孙府所作所为确实极其过分,我自己心知肚明,内心也时刻惶恐不安,但、但那也是有苦衷的……”
沈俊眉心微皱,“什么苦衷?”
闻言,四姨太抬起头冲朝沈俊凄凉一笑,“阿韵两岁生日那年,被大夫查出心智发育不健全,从那之后我便彻底失去老爷恩宠。一朝梦醒缘尽碎,直到老爷去世他都没再踏进过兰芳居半步。”
“整整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阿韵没见过老爷一面,我也只能在大节大庆之日见到老爷几回,可他却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春花易谢,红颜易老,孤儿寡母就被这么无情扔在兰芳居,自生自灭,其实处境并不比大少爷您要好多少。”
沈俊木着张脸,仍没作声。
“为了能活命,我只能是想方设法去讨好东苑。揣摩他们的喜恶,并昧着良心处处刁难您,这一切都是做给二姨太和孙宏宇看的。只求他们一时开心,能大发慈悲施舍给我母子二人一点小恩小惠。”
“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从太师椅站起身来,沈俊一脸寒意,“当初为了讨好东苑对我百般刁难,如今不向你落井下石已算仁慈!我沈府庙太小,容不得你这尊大菩萨!”
听明对方言语间的拒绝意味,四姨太急急忙忙拉着孙韵在沈俊跟前跪下,一脸慌张:“莘雨珊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半句谅解,更不敢厚颜留在贵府。可阿韵他生来无辜,从来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只求大少爷您能不把我的过错归咎在这孩子身上,只求大少爷能看在兄弟一场的情份上,赏阿韵这辈子几口饭吃,我母子二人来生定当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情……”
语毕,四姨太泪如雨下俯身照着坚硬石板就是一通猛磕,额头撞击石板声响回荡在沈俊大堂内,只不多时,石板上已是溅落十数滴鲜红。
一旁的沈韵起初还是一副茫然无措状,然而母子天生心连心,便是小胖墩这般心智不全,母亲的哀伤却也立刻影响到孙韵情绪,不消多时小胖墩也张着嘴哇哇大哭了起来。
仿佛胸口堵着股浊气,咽不进、吐不出。张了张嘴,沈俊却没再出言轰走母子二人,也没出言答应收留沈韵,就见少年紧皱着眉头忽然转身甩袖离去。
沈俊前脚刚走,一旁久未发声的年伯便俯身托起四姨太胳膊,道:“大少爷心里有道坎,得留点时间容他再想想。”
四姨太泪目望向老管家,身形微微一晃,“年伯,你说大少爷他……”
“放心吧,大少爷心善仁厚,不然,老爷也不会在临终前叮嘱你若遇着走投无路情形便来汴京城投奔。”
说罢,老管家摇头一叹,也不知是感叹四姨太母子处境凄惨,还是感叹沈俊抉择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