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坚毅,倒并不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景曦低头注视着杯茶里浮浮沉沉的茶叶,指腹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着,片刻后,他低低地开口问道:“爹爹今日有传信回来吗?”
顾槐安一个月前出庄去巡视流云山庄名下的产业了,他本人是拒绝的,不过因为他已经连续三年都将这件事情丢给了山庄的几名堂主,今年众人强烈恳求他必须亲自出马,他见躲不过去只好冷着一张脸走了,走之前对顾景溪说,会很快回来。
这是顾景溪来到流云山庄里后,第一次和顾槐安分开这么久。
三年来的同吃同住、同进同出,顾景溪对顾槐安的依赖绝对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深。
下人们都知道他每日都会和庄主用飞鸽传书交流,笑着宽慰他说:“眼下还没有,可能晚点就到了,小少爷别着急。”
顾景溪掐指算了算时辰,好像是比平时早了点,他抿紧嘴,放下茶杯起身。
下人一愣,忙道:“小少爷,不多歇会儿吗?”
天气越来越热,日头底下晒久了下人担心他的小身板会吃不消。
顾景溪摇头:“去练字。”
见他们家小少爷如此有分寸,下人微松了口气,“练字好,练字好。”
顾景溪是在顾槐安的书房里练字,书房重地,顾槐安却并没有避讳景曦,特意让人给他备了张矮桌,以便他的身板可以舒适地活动。
顾景溪的字也是顾槐安手把手教出来的,景曦至今都还记得庄主大人是如何半抱着他,温暖的手掌握住他的手,拿起毛笔在纸上游走的感觉。
景曦感觉得出来,顾槐安对他的疼爱有多么的与众不同,甚至来的毫无缘由,但就连他本人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仿佛他本该如此对他好,不含半点私心。
景曦一度曾动摇地想过,假如顾槐安对他一直抱着的是父子般的舐犊之情不变质,那他其实也可以一直当一个让他满意的儿子,保持现状不动摇。
轮回了那么多次,他并不觉得和男人之间剔除了爱情,就不能有别的关系。眼下他也是真的很享受和顾槐安两人之间相处的氛围,有着谁也插不进来的亲厚。
不过很快他又摇头笑自己太天真了。
只要顾槐安骨子里还是那个男人,他就一定不会一直满足于这种关系。
所以还是,一步一步来吧。
收敛下心神,景曦站在桌前,握着毛笔开始写下自己这一天做过哪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写在纸上,等顾槐安传信回来时,再把这封信传过去。
这是顾槐安第一天飞鸽传书回来时对他的要求,两个人互相报备当天做过的事情。
一开始听到时,景曦觉得庄主大人很会玩,无师自通的控制欲,远在千里之外,也绝不遗漏分毫与顾景溪相关的点滴。
——本性尽显。
·
午睡醒来,景曦躺在顾槐安的床上发了会儿呆。
顾景溪这具身体还是个孩子,充足的睡眠是必不可少的,就是没有了顾槐安的怀抱,他适应了好几天才勉强在顾槐安的床上独自入眠,而且会醒的很快。
他忽然想起,算算日子的话,顾重阳该出现了。
原著里,顾重阳自己逃走以后,护送他的人还是尽责地把消息送到了流云山庄,顺便也给自己的失职负荆请罪。让他意外的是,顾槐安得知顾重阳的存在后,不知想起了什么气势变得极为凌厉,吓的众人心惊胆颤,但是很快他又收敛了那份杀意,面无表情地说了声不用管他,就将这件事情揭过去了。
几位堂主商量后觉得不能让顾家的血脉就这么流落在外,暗地里发动人去找过,却始终一无所获,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景曦却觉得,恐怕顾重阳的一切举动,都没有瞒过顾云飞的眼目。
他既然能在最后顾槐安走火入魔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时机抓的这么好,景曦不相信他不知道发生过的事情。
那只老狐狸,肯定什么都清楚。
景曦撇了撇嘴,他对这人没有好感度,原著的结局说不定还是他一手促成的,至少顾槐安最后的失忆,肯定有他的手笔。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七岁的小萝卜头从床上爬起来,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裳,他开门出去,在院子里站定。
顾槐安住的院子里有一颗巨大的老槐树,每年夏季开花时,那种淡淡的夹杂着微苦的淡香几乎飘满了整个山庄,然后万安堂的堂主陆修杰就会发动大家去收集槐花,用来入药。
眼下这颗老槐树上已经挂满了花蕾,离花期不远。
景曦皱了皱鼻子,吹开萦绕在鼻间的味道,抬头往上扫了一眼,远远地忽然瞥见一只雪白的信鸽正朝着流云山庄的方向飞来。
他瞬间精神一振,撒腿跑向山庄的鸽房。
负责训练信鸽的下人常叔见到他,了然地调侃道:“哟,小少爷这是看到信鸽了?”
顾景溪绷着一张脸,努力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赧然:“是爹爹的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