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永恒</h1>
店里忙不过来,仔细算好了成本和利润,便请了一个短工,她的工作量小了,每天留出来陪苏墨的时间也就多了。
以往越清早出晚归,他又要去学堂,两人只有晚饭的共同时间。他想问问姐姐今日经历了什么,越清却好似很疲倦的样子,很多时候都只是敷衍了几句,洗漱完毕倒头就睡。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渐渐地,男孩也不会再说什么了,性子愈发沉默。只不过,一样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一有时间就到店里给她递把手。
越清的工作量减少了之后,每天可以抽出两个时辰,像小时候那样陪他练字。他小时候,越清还没有什么钱,自然不能让苏墨上学堂,但她一个来自现代的人,从穷山沟里爬出来,享受过国家的教育红利,自然明白教育和知识对一个人的重要性。
这个时代的教育经费很贵,没有钱,就连启蒙书籍也没法买,越清便从书店里买最便宜的草纸和劣质的笔墨,用木头尺子和朱砂笔,在纸上划上方方正正的田字格,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千字文给默写出来,再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认识书写。
感谢变态的小学老师!五年级的时候她是班长,也是班上的大姐大,体育课的时候带领一众小的们翻墙去了网吧,班主任气得要死,直念叨自己眼瞎选了个叛徒,她背叛了光荣的革命,便罚她从一百遍“憂鬱的臺灣烏龜”和繁体《千字文》中任选其一抄写,在伏地魔的淫威下,她还是哭唧唧地选了《千字文》。
可怜越清这手残党,上了大学之后除了word就是Excel,让她用毛笔写繁体字简直是要杀了她,但长姐如母,为了作出表率,她也只得痛哭流涕,流着不学无术的泪,在寒冷的冬天哆嗦着手,硬生生默写出了一篇千字文。
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日了狗了天知道她居然还能有这么励志的高光时刻!苏墨这小子要是长歪了,她就亲自把这棵祖国的花朵给拔了!
嗯……日后她真的辣手摧花了的恶劣行径暂且不表。
在她坑坑巴巴的教导下,苏墨总算是初步脱离了文盲组织。还好他天资聪颖,才没被一路坑到底,他上了学堂之后,发现了越清版的千字文,其实有不少错误的地方……
但他默默地咽下了这个秘密。
活着不好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认为求生欲非常强的苏墨很明智。
现在,她终于又能陪着他读书了。
尽管,他已经离“千字文”的世界非常遥远了,而他的姐姐,他的启蒙者,似乎还一直停留在“千字文”的世界里。记账,算账,菜单册子,采购预算,给他留下的便条,写给他的生辰祝福……林林总总,总是不会超过“千字文”的范畴。他读的书,那些关乎江山社稷的经史子集,她不会理解,而她喜爱的市井故事,俚语俗话,他也没有时间去翻阅。
但他还是很喜欢,她陪着他读书的感觉。
九尺之台,起于累土,无论他站得多高,走得多远,他的根,他的信仰,也无非是那篇简简单单,甚至还有谬误的千字文。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回忆里,总觉得和她的时间,太短了,太短了,流失得厉害,一眨眼就过去了。又是一年春风绿,他也痴长了两岁。个头拔高,眉眼舒展,已初步具备了日后俊俏风流的模样。
而越清,就像是应了那码头上的贩夫走卒的赞叹似的,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美,只眉眼愈发成熟妩媚了,眼尾一颗泪痣摄人心魄,举手投足间的从容直爽,让人移不开眼。
她美得就像一个生长在稚水河畔的梦境。
看着她,似乎可以忘掉所有的不安,所有的苦难,时间仿佛没有流淌,外界的纷纷扰扰并不存在。
七个铜板,两素一荤,大碗饭,外加一碗蔬菜汤,简简单单,适口充肠,餐厅里的老板娘美丽非凡,对着来自天南海北的旅客,无论男女老幼,也无论高低贵贱,都报以美丽的笑容,多年来如一日,不加价不减量,未曾改变。
她仿佛是永垂不朽的。
或许寻常人难以形容这种美,只觉得,这人看上去很不一般,他却知道,她的美,朦胧而诗意,自成一世界,洒脱飞扬,随性恣意,不为世情所拘,不似此世间中人。让他爱的同时,也让他恨。
他恨她的这种,自成世界,宛若梦境的迷离扑朔之感。
十个稚水河码头的男人,便有九个明里暗里恋慕着她。
而她一个二十岁,有房有钱有颜的“大龄单身女青年”,却似乎对婚嫁之事毫无兴趣,已经把十里八乡的媒婆都给婉拒了个遍的八卦,也迅速地传遍了稚水河码头的大街小巷。
这种情况让他觉得糟糕透顶,恨不得把那些黏在姐姐身上的眼睛戳瞎。幸而这两年生意不错,越清雇了三个人忙店里的活计,自己倒是闲了下来。她寻常不出门,懒懒散散地在后院喝茶看书,倒挡住了不少觊觎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