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罪衍的眼中依然有泪:“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有那么多锦衣玉食,高床软枕的少年郎,还有更多的,是有父有母,有妻有儿的庄稼汉。他们每个人,今天我回想起来,都是好人,都是好人呐!”
轩辕闭上眼睛,掩饰心里蠢蠢欲动的软弱,就在这时,他听到远处传来依稀的声音:“陛下!快下山,可能会有山崩水涌!”
轩辕睁开眼睛,听到顾秉声音的瞬间,脑海竟又是一片清明。回头看向罪衍:“朕信你说的全是实情,现在恕你无罪,你快跟着朕一道下山吧。”
罪衍笑了,疾步走出去,领着他们走上一条极窄的小道,暴雨依然在下,山路泥泞不堪,每一步都显得无比艰难,到了后来,钟衡臣几乎是赫连背下去的。
眼看就快到山脚了,轩辕隐隐约约已经看到了顾秉的身影,他没有打伞,带着十几个人在寒风之中苦等,暴雨中有些摇摇欲坠。
突然山体传来一阵轰鸣,轩辕感到有人把自己推了出去,天地旋转中,他听到顾秉的喊声:“殿下!”
撕心裂肺,带着哭腔。
他都忘了孤已经是皇帝了,轩辕昏昏沉沉地想道。
第六章:北客来稀路阻难
轩辕在一片风雨声里醒转,睁开眼却发现安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看着他,有些费力地坐起身,皱眉问道:“顾秉呢?”
安义哇地一声哭出来:“陛下,你吓死老奴啦!如果陛下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老奴拿什么去见先帝先皇后于地下,拿什么去向朝中众臣交代,太子尚且年幼,偌大的江山该怎么办啊!”
轩辕颇有些无奈地听他念叨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略作安抚,才问道:“朕睡了几日了?”
安义伸出两根手指:“陛下你昏睡了两天,上天护佑,有一老僧挡在陛下身上,所以陛下只是偶感风寒,并没有什么皮肉伤。对了,这是那个老僧手里紧紧攥着的。”
轩辕看见安义手里有一个清洗干净的马铃铛,被岁月糟践得久了,满是铜绿,上面依稀还有繁复的字样。
轩辕接过来,分辨了许久,悠悠叹了口气。
那分明是纂体,“独孤”两个字触目惊心。
用了午膳,赫连和钟衡臣也来谒见。轩辕便细细问起昏厥过后的景况。
赫连答道:“当时我和钟大人站的位置巧,所以倒没什么。那罪衍和尚和陛下被压在泥块之下,如果当时不是罪衍和尚拼死相救,恐怕现在臣等就没机会站在这儿和陛下叙谈了。”
轩辕向窗外望去,依旧是阴霾一片,雨依然不知疲倦地下着。
“那顾秉呢?”
“顾大人当时吓坏了,把陛下救回来之后就立刻通知京中,对了,”赫连看着轩辕的眼色,“他和我们商议后,放出话去,说殿下正在嘉州巡狩。”
钟衡臣忍不住插嘴:“什么叫做和我们商议,我们根本就没有同意。分明是他自己擅做主张!”
轩辕回头,目光冷冽,平淡地说:“日后朕不在的时候,你们以秦大人,周大人和顾大人的意见为准。”
赫连称是,接着奏道:“接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雨,顾大人把我们送回来后,片刻没有歇息,现在恐怕已经在青衣江了。疏散难民,加固堤坝,加上死难者众多,还有防治疫病,顾大人都忙得几夜未回了。”
庭院里种了郁郁葱葱的一片桃林,无花无朵,在大雨中显得有些凄惨。
“御花园的桃花,现在估计正是烂漫的时候。”轩辕突然道,“衡臣,去年的时候,你们几个翰林还在那儿作诗呢,今年怕是来不及了。可惜这边大灾,不然可以在刺史府里办个诗会,听闻蜀中出才子,想必应该是极热闹的。”
钟衡臣笑道:“陛下若是想办诗会,我们即刻就可以回京。刺史府的桃花,看品种应该是寻常山间野桃,和御花园的仙种是不能比的。现在这里危险,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轩辕却没看他,径自带着几个暗卫出门了。
赫连有些怜悯地看看钟衡臣:“唉,不是我说,钟大人虽然甚得陛下器重,但还有些急功近利了。”
钟衡臣刚刚碰了一鼻子灰,脸上有些挂不住:“此话怎讲?”
赫连杵嘲讽地笑笑:“钟大人眼力是不错,顾大人院中的桃树,确实是野桃。不过是和御花园的一个品种,都是从定陵山上挖来的。”不理会钟衡臣眼中的错愕,赫连杵接着说道:“至于钟大人之前说过,顾大人给金陵老家捎去的五十两银子,是当年东宫拨给他的,和舅家就此了断,也是陛下当年的意思。不是我说,当年东宫最难的时候,吴大人,钟大人几个都离开东宫,只有顾大人一个,陪着陛下去守陵,难道现在陛下重新起用诸位,诸位就觉得陛下会疏远顾大人而宠信你们?”
钟衡臣脸色惨白。赫连杵紧接着问道:“钟大人是名门公子,当年科举又是状元出身,不知道拜在谁的门下?”
钟衡臣嗫嚅道:“苏太傅。”
赫连笑的甚至有几分同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