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多久,杨磊用刀劈开乱丛,迎着那声音过去,微弱的光线在丛林中晃动……
声音忽然急促、狂乱,直向着他的光线而来……
杨磊靠近了,杨磊听清了那声音。杨磊忽然站住了,僵直了脊背。
他以为自己听觉出了问题。
他僵硬着,不敢置信地听着风中渐渐清晰的呼吼,直到丛林那头传来急锐的劈路的响动,直到杨磊完全听清了那个声音……
……杨磊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惊呆了……
他疯狂地砍枝冲进了那片乱林,荆棘划破他的衣服划下道道血痕,杨磊什么也感觉不到……他冲出了棘丛,站在林中的空地,他看见了暴雨中迎面而来的身影,杨磊遗忘了知觉。杨磊恍如隔世……
他忘记了所有,觉察不到周围的一切,一截翻斜断裂的树木垮倒,从山侧砸了下来,落向这边的方向……
他被人一把扯了过去,断树翻倒在他身后,杨磊被用尽全力地抱进了一个胸膛……
雨柱倾盆而下,河谷洪流奔涌,整个大山都在嘶吼,震颤了脚下的大地。在山的轰鸣中间,在天地的震颤中,暴雨冲刷着两个紧紧拥抱的人。
他们的脚下是随时会滑塌的土地,头顶是随时会冲下的洪流,他们却像仍然置身于那座美丽、宁静的庭院,在阳光下的梧桐树下,在灿若云霞的紫藤花香中,相拥唯一的彼此……
109
那一天,那样的情形下,那只是一个短促的拥抱。
可在杨磊多年后的记忆中,那却是他和房宇最久的一个拥抱。长得仿佛一生,一辈子。
房宇满是泥浆和血的手捧起杨磊的脸,用力抚摩他的脸颊,仿佛一放开他就会消失不见,杨磊的手指陷进房宇脊背的肉里,所有的感官,都陷在房宇的眼神里,杨磊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千言万语像狂风暴雨涌上他的胸腔,杨磊却只听到自己喊出了一句:“……你疯了!!……”
杨磊颤抖的声音在雨中飞散……
“咱们回家。”
房宇紧紧抱住他的肩膀,房宇一字一句……
他们那一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杨磊在之后很久竟然出现了记忆的断层。那仿佛一个空白,在他过度冲击的大脑里。杨磊知道自己记得,记得清清楚楚,却在他脑海的深处,被放在最深的地方,只有自己才能碰触。
他们离开了那里,离开了那个危机四伏的丛林。
一颗信号弹,飞向天空,夺目明亮的光团,在人们眼中炸裂。
地面上的骚动,螺旋桨的转动,救援队的急发……
当天的电视新闻里,主持人播报:“……灾区雨势一度急骤,形势严峻,但幸运的是没有引发泥石流和大规模山体塌方,给抢险救援争取了时间,受灾群众安全疏散转移……”
直升机缓缓降落,狂翻着地面人们的头发。
巨大的噪音,在杨大海的耳边震耳欲聋,狂敲着他的心。
人群在焦急地等待,在终于看见那两个身影时,爆发了欢呼……
医护人员冲了上去,陆政委和官兵们冲了上去。
杨大海迈动不稳的脚步,趔趄地向前……
杨磊睁开了眼睛。
医院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鼻子里是消毒水的味道。
他怔忪了一瞬,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猛地坐了起来。
“睡醒了?哎你小心,挂着吊针呢!”小护士赶紧过来调整吊瓶。
杨磊急切地看四周,这是一个单人病房。
“他呢?”杨磊劈头就问。
“谁啊?”小护士不明白。
“和我一起获救的!他人呢?!”杨磊几乎是用吼的,吓得小护士愣住了。
在杨磊发出了房宇搜救包里的信号弹后,一直在附近盘旋的直升机当即找到了他们的位置,空吊将他们带离险境。绞车升降吊索将他们带进机舱,救生员、医护员围绕了他们。
杨磊挨在房宇身旁,手紧紧地和房宇十指紧握。
杨磊陷入了昏睡。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当他靠在房宇怀里,被房宇揽住的时候,那猛然放松的安心感让他瞬间跌入了黑暗。在他昏睡过去时,他还紧紧地拉着房宇的手,不松开。
他怕他一睁眼,房宇就会消失。他还有太多要说的话,必须要说的没来及说完的话……
在吊索上的救生员落地前,房宇答应过他。房宇说,什么都别说了……等活着回去,我都听你说……
“他啊,白天还在这儿坐着看你。后来没见着,可能走了吧!……”小护士说实话。
“走哪儿去??”
“他就点外伤,没啥事儿,回去了吧,好像回对街那宾馆,大概拿行李吧……”小护士也是猜的。
杨磊拔了针头,猛地跳下了床。
“哎哎你!……”
小护士惊讶的喊声里,杨磊套上军装就冲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