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在一片雪色之中,他满身血污,可却有种出奇的洁净之感,好似一尊不该在人间逗留的地府修罗——
周英帝这才赫然了反应过来。
大周皇帝到了此刻才终于是怕了,他一双狭长双目勉强保持着镇静,可却忽然之间退了一步,站到言禹卿的背后,哑声唤道:“眉儿……”
夏白眉并不答,就只是出神地这么盯着他。
周英帝却愈发地慌了,而慌得不只是他。
言禹卿手中紧握分野刀,虽还未出手,可是看着夏白眉先前那一轮绝惨厮杀,纵使他亦是沙场中的万人屠,可却仍是惊骇得肝胆俱裂,他手微微发颤,低声道:“皇上……只能赌一把,将烟花放了吧,先让周星卫上山护驾,再担心什么虎骠营。”
“言将军。”关隽臣冷冷笑了一声:“你倒不甚在意手下这三百人的性命。”
言禹卿却显然听不进去: “皇上,不能等了!周星卫皆配神驹,脚程远较虎骠营快上许多,未必不能护得皇上周全,更何况届时梅坞大乱,定能扭转大局!”
周英帝却未应声,他长眸闪烁,显然是仍在暗自思索。
“皇上!”
言禹卿额角都已冒汗,急得已顾不上君臣之礼,又焦躁地催促了一声。
“不准放。”
周英帝脸色一沉: “烟花一放,才是真真给了虎骠营出兵救驾的正当名头。只有这般拖着才是活路。先前你早有吩咐不会在梅坞过夜,如此拖得一个时辰,周星卫便会起疑,拖得两个时辰,周星卫便会上来查看。你便站在朕的身边,哪都不要去,更不必放烟花,关隽臣只一人,奈何你不得。”
“皇兄说笑了。”关隽臣道:“我难道便不会叫虎骠营围山?定要等你给个由头才行?”
周英帝盯着关隽臣,过了良久,他终于微微牵起嘴角:“京郊八营皆有高塔瞭望,既是互相拱卫,亦是互相监察。一营异动,八营皆知。虎骠营若敢无缘无故大军出动,南翼飞熊营,北翼朱雀营定会发觉苗头双面夹击。宁亲王,朕便是敢与你赌上一把——赌你不会轻举妄动。”
关隽臣凝视着周英帝的面孔,心中不由也升起一丝钦佩。
即便身处如此绝境,周英帝却仍然是心思如电,此人心机之深,实在世所罕见。
他沉吟少许,慢慢地道:“何以见得?”
“大军混战,定会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宁亲王,为一己之私,你要搭上千万条大周将士的性命,如此滔天惨祸,你真舍得?”
“冠军侯,当年关西大战,你沙场身先士卒,更爱惜部下好比手足,美名传遍大周。”
周英帝袍袖一拂,脸上笑意渐浓,一字一顿地道:“朕今日不赌别的,就赌你心性未变——你狠不下这条心。”
关隽臣面色森寒,悄然握紧了手中的千军破甲。
是了,若非他是那般爱惜部下的将领,他如何能让虎骠营统领叶舒在多年后仍愿誓死效忠于他。
大周律,谋逆乃诛九族之大罪。是以叶舒才对他说,自个儿的身家性命都已全然托付给了他。
如此重托,他不能忘,更不敢忘。
“不必赌。”
就在此刻,夏白眉低头点了自己几处大穴封住流血不止的伤处,然后向前走了几步,嗓音沙哑地开口了。
他慢慢地俯身,自雪地中捡起方才太乙包袱中掉出来的那把长剑。
夏白眉将金刚伞丢在一边,虽身上早已残破不堪,却兀自站得笔挺。
然后,他右手将长剑当胸平举,另一只手缓缓从剑鞘中将长剑一点点地拔了出来,“呛啷”的出鞘之声拉得极长。
那柄长剑通体赤金之色,剑身上纂刻着古朴的三个小字——
皇极剑!
皇权特许、天子亲临。
这柄剑乃是大周最尊贵的一柄剑。
夏白眉手腕一动,剑刃便柔韧地一抖,剑尖一点璀璨金光遥遥指向了周英帝。
他右手早已半废,因此是左手持剑,走动时更是双腿都颤抖不止,可是语气却仍极平静:“宁亲王,你我联手,定拖不到周星卫上山。”
他此言虽是对着关隽臣说的,可是目光却停留在了晏春熙脸上片刻,直到那少年微微对他点了一下头,才又转开了眼。
关隽臣看了眼夏白眉,脸上的肌肉不由微微抽动了一下。
夏白眉远非善人,手段心机更是毒辣,可是直到此刻,关隽臣却不得不放下了成见,在心中由衷地道一声“佩服”。
梅坞殊死一战,狠到了绝处、烈到了绝处。
如此意志、如此韧性,实在是百年罕见之人物,即便是众人厌弃的阉人,也真真当得起一句大周盖世人杰。
只叹今夜传奇一战,终是无缘史书了!
关隽臣一念至此心中也再无旁骛,他看向言禹卿,手腕一抖,鞭尖如同一头出洞金蟒,笔直笔直地甩了出去。
明明鞭势并非极快,言禹卿却仍是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