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道,“明愿祭司,对不住了。”
刹那间,恶灵歇斯底里地尖叫奔逃,寒醉却紧跟其后,眼看就要刺透明愿无形的身体!
“……明愿。”
萧毓最后一次叫喊他的名字,试图唤醒明愿的魂魄,然而那白衣祭司的眼瞳却始终是沉浊,毫无焦距的。
“噗——!”
长剑正中明愿胸口,穿过他透明的身体,有“滋滋”的黑色恶灵不断从伤口处妄图向外奔逃,却都被封印的符咒一一挡了回去。
灵力开始源源不断地从明愿的躯体向外流泻,他踉跄几步,跪倒在一棵凤凰树下,白净修长的手指深深扣入泥土中。
萧毓缓缓走近,沉默地看着明愿。
他听说过许多关于这位白衣祭司的夸赞,人们感念他的温雅仁慈,宽厚悲悯,只可惜命运弄人,上天对待好人却总是不怎么好的。
明愿重重喘息着,但神情却显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他甚至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的符咒前,好像怕萧毓杀不死自己似得,要亲手让自己死的快点。
萧毓神情复杂地望向明愿,视线轻轻落在他眼眸里。
此刻恶灵都纷纷拼命想从他伤口处奔逃而出,拉扯着他的魂魄。沉淀、交融数百年的整体,现在一朝散裂,那应当是极其痛苦的,就如同将一个活人的躯体生生大分八块。
萧毓以为自己会在这双眼睛里看到痛苦,看到忍耐,或者是即将解脱的平静。然而都没有,他实际看到的,只有疲倦。深深的疲倦。
对人世的疲倦,保持一颗悲悯之心的疲倦,这数百年苟活的疲倦。
似乎是终于意识到无法从伤口处挣脱,恶灵们不再向外挣扎,而转为和明愿争夺对这魂魄灵体的控制权了!他们妄图借明愿之手撕开符咒,然后再尝试逃脱出去。
明愿嘴角微微泛起个冷笑,指尖用力,想将符咒再按紧几分,却发现恶灵们背水一战,而自己灵力流失过大,对他们竟真的一时奈何不了几分了!
他只得将目光投向萧毓,这个素未蒙面的年轻剑客。
刹那间,萧毓从明愿的目光看到了恳求与希冀的意味,他紧紧束着护腕的手腕一震,缓缓向明愿走过去,将手握到深深钉在他胸口前的寒醉上。
只需要再将灵力注入几分,辅以强烈的剑气,必可以将他魂魄震散。
萧毓无声地最后望了明愿一眼,手指渐渐收紧,灵力即将送入,恶灵开始拼命地往外挣扎。
然而刹那间,刚才被明愿扔进草丛中的男孩突然再次醒来,他从昏迷中听见明愿的名字,挣扎着睁开眼,猛地就看见萧毓将剑刺入明愿胸口的场景!
“……不,”他大叫,“不要杀明愿祭司,不要杀明愿祭司!”
萧毓闻言一怔,而恶灵抓准机会,竟生生将寒醉冲击得退出了几分!
“咳咳,”男孩捂着喉咙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就想往这边跑,他跪在明愿身边,哭着想将他胸口前的剑□□,“巫老说过祭司帮教民实现愿望,都是要收到祭奠的,刚才不怪祭司,不怪明愿祭司!”
他祈求地看着萧毓,不知道误会了事实的其实是自己,只仍然一心渴盼着那个故事里的明愿祭司,能替他报仇雪恨。
萧毓错愕,他想将男孩挥到一边,却被又正被牢牢抓着手,动弹不得。
而正当萧毓不知所措的时候,恶灵们却猛然看到了机会,他们支使明愿伸手,再一次扼住了男孩的脖颈,用力往冷光森然的寒醉剑按去!
男孩一惊,随即竟不躲不闪,顺从地将细弱的脖子献上血祭——
“……祭司大人。”
他闭上眼,眼睫不住颤动,语气轻而虔诚地说,“……求你,替我爹娘报仇……阿……。”
他似乎还想再最后叫明愿一声阿哥,然而随着喉管的割裂,男孩全身抽搐起来,漆黑的眼睛渐渐失光,绞紧的手指松开。
——那最后一个字,终究没能叫出口。
温热的新鲜血液顺着长剑流入明愿胸口,明愿眼睛骤然放大,在听到男孩声音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竭力想将他推开,却终究没能挽回。
“……啊……”他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仍然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睁大的眼睛竟蓦然滚落一滴泪来。萧毓从未见过在一个人脸上见过这般痛苦的神情:明愿嘴巴张大,急促喘息,最终化为一声悲痛至极的大叫:“啊啊——啊——!!”
是他害了这个孩子。
如果他告诉这个孩子真相,告诉他那个慈悲的明愿祭司已经死了……
告诉他这个世上的所有善意都是故事里的。
恶灵们由温热的鲜血得到滋补,瞬间变得再次强盛起来。然而:
“噗——”
明愿竟猛地用力拔出了寒醉,瞬间手起剑落,再重重刺了回去,在自己的心口处完成了一个十字的封印!
“……哈。”
明愿虚弱地微笑起来,他的身体开始慢慢发光,像融化的一滩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