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已临近子时,倒斜的墙上人影幢幢,汉子放下肩上的担子,坐在颓垣断壁下,翻出卖剩下的饼就着凉水大口吃着,家门就在不远处,他却实在是走不动了,外头正在打仗,物资短缺,因此这生意格外好,到了临夜还有人哄抢,卖了一天的饼,汉子难得出去下了回馆子,喝的不省人事不知天地几何,以至于大半天还在街上跌跌撞撞到处乱晃。
忽感脸庞有寒风袭过,似利刃刮蹭,汉子猛地清醒,四下环顾一圈,暗骂怎的走到这才死了儿子的老寡妇这来了,真是晦气,抬脚欲走,只见迎面走来一少年,身姿绰约,霞姿月韵,顾盼烨然,汉子看得眼睛都直了,暗叹这等美人莫不是谪仙下凡,怪不得脚似灌铅,浑身气血都不通畅了。
汉子哪见过这样面貌好的人,登时手脚不自然,一双大手更是无处安放,那人笑吟吟靠近,汉子口干舌燥,思忖这大晚上的,貌美少年还在外头乱逛,万一遇到什么流氓可不得了,当下决定要提醒他,只是还未开口,一阵疾风打在脸上,他下意识闭眼,迷糊间瞧见那美人只离他几寸近,胸口一痛,他瞪圆了眼往顺着那纤细胳膊下一瞧,热血喷洒了一地,身上也平白多了个窟窿。
月白风清,夜阑人静。
沈凭栏只在门口朝里看了几眼,便转身离去,小夕最是爱无理取闹,每次见到他都要因小汐与他大吵一通,既是如此,还是少见为妙,彼此耳根落得清净。
离了后院,以往那翻箱倒柜的声音就该从紧闭的屋子里蹿出来,这回倒是没了。沈凭栏心道,莫不是对他说的千言万语奏效了?晓得安分不再招惹是非了?若真是如此,他就要烧高香了。
后院这几日静的过分,沈凭栏有些不安,自小汐屡屡受他欺扰,他沉着脸警告他后,便很少进门去瞧他,不知他在里面如何了,是否真的痛改前非,是否还是不知悔改执迷不悟,暗算着要害小汐。
沈凭栏折回后院,愈靠近那间屋子心愈不安,太阳穴突突地跳,总是心神不宁,食指碰到木门,贴在上面的黄符抖了抖,门倏地打开,一阵打着旋的小风撩起沈凭栏的衣袂,黑影飘飘而来,离他一步之远悄然顿住。
小夕呆了呆,脸上堆满笑意:“哥哥。”
几日不见他似好的很,沈凭栏悬着的心缓缓放下,淡淡地问道:“这几日可好?”
“好!”小夕抿着嘴,沉默片刻,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哥哥,这些天我已经彻底想明白了,他到底对咱们有恩,总归是我要对不住他,所以我不能再想着要做些伤他的事了,哥哥,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不会胡作非为,你,你就原谅我,别恼我了。”
乖巧可怜的模样好生招人疼,他言辞恳切,险要声泪俱下,沈凭栏心头一动,逐渐心软,说道:“你能想明白就还是好孩子。”
小夕很激动,飘忽忽冲到他面前,“以前的事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那哥哥还喜欢我吗?”
他身上腥臭刺鼻的怪味叫沈凭栏鼻头一皱,急忙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看他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暗道看来是他多虑了,愣了愣道:“喜欢!”
小夕欢呼了声,叫道:“我就知道哥哥是骗我的!那哥哥还是最喜欢我最爱我吗?”
沈凭栏咳嗽了几声,道:“小夕,时候不早了,哥哥该回去了。”
小夕脸上笑颜立马烟消云散,拆穿道:“你是急着回去瞧他睡得安稳可否吧,放心,我说了不会再捉弄他是说到做到,你的心肝宝贝,我再不会碰他,保证他在十七岁之前完好无损,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沈凭栏一噎,道他是又在无端吃醋胡搅蛮缠,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对他的话只当是耳旁风,叮嘱他好生歇息切勿多想,转身关上门往卧房去了。
小夕恨恨地看着还微微震动的房门,终于忍不住将他床上那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个底朝天,实在不解气又去掀案桌,一脚踢开木门,将门上赫然贴着那几张龙飞凤舞的鬼画符悉数扯下来,撕了个稀巴烂,再垫到脚底狠狠踩了几脚。
还阳之日指日可待,又有充足的阳气供他吸食,普通震邪慑妖之物已奈他无何,这一屋子所谓的法器早已成了摆设,他凭空变出几张符纸随手一撒飞到门窗上,一切恢复如常。
赵逸还是搬了进来,大军压境,那些往日里无事可做的地痞流氓们趁机作乱,专挑那看似好欺负的人家抢砸,赵逸一个一穷二白的单身汉子倒是不怕,只是沈凭栏和他幼弟二人住在一块,他们住的是相比旁人好了不知多少倍的大宅子,少不得招人惦记,人一多挤在一块,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这世道乱,赵逸平日里给人看家护院的活给人退了,那主人家手段通天连夜神不知鬼不觉逃出了城,东家跑了,他一时无事可做,整日里陪着沈凭栏吃茶饮酒偶尔还切磋一下功夫。
又似回到十多年那段抛洒热血的时光,从涌兴关纵马巡视归来,坐在高耸入天的城墙上看黄沙落日,对着浩瀚无垠的北疆豪饮,提起那时皆是唏嘘不已,一会放声大笑,一会低头拭泪。
“皇帝小儿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