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泽在“外圈”的街上混了这么久,上到专挑妓女肢解的连环杀手,下到贩卖假药的江湖骗子,只要是对他有价值的,他都合作过。像只家猫那样挑食在这条街上是奢侈又幼稚的事情,因此白逸泽很早就学会了做一只不择手段的老鼠。而后不知是因为他这样的人渣活得太久,还是他令人瞠目结舌的卑劣手段传得太远,他甚至臭名远扬起来,在街上被称为“鼠王”。任何人被冠了“王”的称号都会洋洋自得,认为自己在人群中威风了起来,但“鼠王”的称号除外——有了这个称号在身,只显露出了白逸泽究竟是多么人人喊打,以至于在这个歹徒已经够多了的外圈,“最”坏的称号还当属于他。
不过这个带着贬义的称号也同时提醒着白逸泽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就是一只老鼠,因此他没必要挑三拣四,幻想着成为一只高贵的家猫。
就是抱着那样的心态,他重新开始和他最厌恶的赏金猎人合作。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次,艾烬一枪打死了白逸泽当时的一个同伙。白逸泽记得很清楚,昏暗的夜里,一条小巷,他和他的同伙靠在两层高的楼梯上抽烟望风,艾烬走进小巷,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颗子弹就划过白逸泽的脸,射穿了同伙的心脏。一切发生的太快,白逸泽转过头时,一具抽搐的尸体倒在自己脚边,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黑夜,二层,低处的视角。这是何等的枪法和自信。
白逸泽没有愚蠢到掏出枪和艾烬对峙。先不说他肯定会输,艾烬的目标很显然并不是他——白逸泽知道自己在政府那里的通缉令上写的是“只要活着”。
艾烬果然没有理会白逸泽,甚至是完全无视了他,只专注于把尸体运送到他的卡车里。
白逸泽站在二楼的楼梯上,看着他。
直到他要走了,白逸泽突然喊道:
“为什么是他?”
他虽然不认识艾烬,但以他的枪法来看,如果这人在附近混,他肯定会略有耳闻。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一至三区活动,那是白逸泽没有任何联络网的区域。而一个在一至三区活动的赏金猎人,不会屑于和底层区的罪犯们打交道,更不会在他们“默认”的中立地带六区找人。
直觉告诉白逸泽,这更像是一桩仇杀。
艾烬抬头看了一眼白逸泽,嘴里叼着一根烟,锋利的眼睛在火光下像是某种随时处于捕猎状态的肉食动物,其中似乎有深不见底的城府。
“你知道你的朋友之前是做什么的么?”
几乎是被艾烬那气质震住了,白逸泽强装镇定地耸耸肩:
“十区的一个强盗。”
艾烬没有回话。
看他又要走,白逸泽叫住了他。他知道自己奈何不了艾烬,只想逞口舌之快:
“——我知道你们这些赏金猎人爱管闲事,不知道你们连十区的人都不放过。拜托,十区?你出门买一包烟,都会被抢劫五次。”
艾烬再次抬起头,深邃的眼窝中那双眼睛沉静又复杂:
“他把他十岁的女儿卖到窑子,每个月从她那里收钱。我在找她的嫖客时正好遇到了她。“
白逸泽明白了过来。半晌后,讥讽地笑了:
“谢谢,大英雄。如果你这样的正义使者能一直这样为法律效忠的话,说不好我们就不会生活在这个地狱了。”
艾烬没有笑,也没有生气。
直觉告诉白逸泽,这个赏金猎人并不是什么“正义使者”。对方身上燃着那种吓人的锐气和冷酷,一看就知道杀过的人并不比白逸泽少,想必也是靠着胆识和诡计在街上历练过。但同时,他又好像比他们这些纯粹的秃鹫要高尚一点——就那么一点。
白逸泽看不清艾烬,但这个人仿佛有什么他们这些过街老鼠没有的东西,就像他嘴里叼着的那束在黑夜里燃着的火苗,只是一点,却足以让他和其他暗处的生物分别开来。
接下来他说的那句话应证了这一点。
艾烬转了一圈手里的左轮,娴熟地把枪放回了自己腰上环着的枪袋里。
“你错了,我的枪只为我自己的法律效忠。”
如果用一句话概括那个赏金猎人——他是有原则的。没人知道他的原则到底是什么,又是怎么制定的,但是在这个为了一块面包可以做出任何事情的角斗场,那个男人和他的一把左轮,靠着他们自己的原则生存。
而后因为各种因缘巧合,他们两个合作了几次。就和白逸泽想的一样,艾烬不好也不坏,没有教堂里的神父那样的仁慈,也不与白逸泽这样阴沟里的老鼠为伍,不过是和大多数人一样想方设法地在这混乱的外圈里找一口饭吃。
艾烬与白逸泽合作,是因为白逸泽的确有一点值得他信任:他有赚钱的法子。
艾烬是个赏金猎人,街上大多通缉犯的赏金从几千到五万不等。然而外圈犯罪猖狂,赏金猎人这个职业开始在最近几年兴起,与艾烬在街上夺食的狼狗也越来越多,艾烬知道他赚钱的机会只能是抓那些其他猎人抓不到的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