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雨绽桃花时,柳家大公子凤瑜即将自宗门归家,赶回来庆贺父亲柳长昔的生辰。
柳家地处江南,是一户小小的修仙世家。家主柳长昔修行家传功法,在散修之中小有名气。膝下两个儿子,长子凤瑜随其生母姓凤,并不修习柳家功法,而是师从名门明心宗。次子柳非言,和凤瑜并非一母,其生母只是柳家一名普通侍女,在生下柳非言后不久,就被柳长昔发卖了。
夜空星月高悬,临江一座酒楼,二楼雅间窗户半开,醉醺醺的柳非言斜倚窗边,脸侧横斜出一枝插在屏中的杏花,他颊上的醉晕比杏花的红还艳,眼眸却是黑白分明,越醉越星润水清。
柳家一门都是难得的好相貌,便是生下柳非言的侍女,亦是百里挑一的美人。柳非言似父又似母,清俊灵秀兼而有之,却仍是不及长兄凤瑜艳绝三界的盛名。
酒酣耳热,酒桌边狐朋狗友横三竖四,一个个都醉成烂泥。当中有几个勉强还能开口的,举着酒杯摇摇晃晃的问:“柳、柳少爷,柳二公子嗝、您、您还不回家去?今儿你家给你大哥办接风宴你回去迟了,当心、当心吃你爹板子”
薄唇微抿,柳非言冷笑:“柳家哪有什么二公子,往下再传一代,这个家还姓不姓柳,谁知道呢?人家姓凤,还是柳家名正言顺的大公子,我这个姓柳的,不过是个下婢贱妾生的杂种!”
旁边一人道:“二、二公子别这么说当年鼎鼎大名的凤罗仙子,谁、谁不知道那是睡遍三界,姘头无数,魔宫最淫荡的魔女,到了她面前都要谦逊三分您跟那位谁是杂种,还真不一定。”
鄙夷轻薄之语惹得满室哄堂大笑,虽然亵渎的是自家,柳非言却并不以为忤,反而也露出畅快的神色,跟着轻笑了几声。
凤罗仙子,曾经名动三界,是最美丽圣洁的仙子,也是最下贱淫荡的娼妇。
柳非言的生父——柳长昔与凤罗仙子有过一段情缘,将这个女人视为毕生挚爱,即便凤罗仙子生下凤瑜之后便不辞而别,柳长昔依旧痴心不改,继任家主之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力排众议,将凤罗的名字写上家谱,作为他正式的妻子。
除了柳长昔,柳家没人相信凤瑜真的是柳家的孩子。奈何柳长昔执迷不悟,柳家长老只好抓住凤瑜的姓氏做文章,声称柳家绝不能有一个外型的家主,逼着柳长昔再要了一个姓柳的孩子,这才有了柳非言。
身世如此悬殊,柳非言和凤瑜在柳长昔心中的地位差距,也就可想而知。
况且,如今凤瑜已经是明心宗的大师兄,是宗主座下最得意的弟子。而柳非言,虽然天资也十分出众,但注定要继承柳家,只能修习家传功法。柳家最秘密的功法由家主耳授口传,柳长昔只当小儿子不存在,更不会去悉心教导。
父亲漠视,长老们亦只拿他当争权夺利,排挤凤瑜的棋子,柳非言在家中的处境可谓举步维艰。
也就难怪今日凤瑜归家,柳非言忙不迭的躲出家门,到这酒楼买醉到深夜。
月白天黑,墙头乌沉沉似山又似海,月牙如嫩叶挂在山巅,又如扁舟浮在海上,粘着似的立在墙头。人翻上墙,这点月色忽然又远了,遥不可及的挂在天边。
带着七八分酒意,柳非言也知道,晚归走大门惊动了人,是要被家法立规矩的。
直接翻墙从后院进来,他的气息记录在守护老宅的阵法中,不会触动防御。
空荡荡的花园浮动着夜雾,粉的桃花绿的嫩柳青灰的湖石,在夜色中成了一色浓黑,淡灰色的雾气萦绕,熟悉的景色也变得陌生,柳非言茫茫的站在花园里,有些发晕的按住额角。
石灯笼中空的硬壳护着灯火,永远是一左一右的两个,成双成对。一边是牛郎,一边是织女,遥遥相望,中间比夜色稍浅一些的朦胧的路,不知是银河还是鹊桥。
踩在凹凸的鹅卵石上,一脚深一脚浅的躺过天河,迷迷糊糊转悠了许久,站在廊下忽地一阵穿堂风,初春深夜的寒凉如冰刺骨,柳非言打了个激灵,蓦地清醒过来。
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抬手按住隐隐作痛的额头,环顾左右,认清在何处之后微微变了脸色,啐了一口,心中暗骂道晦气。
晚梅未谢,早桃已开,桃花是风罗仙子的心头好,凤瑜则偏好墨梅。柳家如今满园尽是桃花,已法阵维持四时常开不落,唯有凤瑜的院子栽满梅树——眼前画廊之下墨梅成海,不是凤瑜的居处还能是哪。
柳非言立刻转身要走,还未举步,忽然敏锐的听觉在寂静夜色中,捕捉到一丝异样的声响。
喘息粗重,水声黏腻,床板轻微吱嘎作响。
柳非言绝非不通人事的毛头小子,声音在脑中汇聚成画面,他微微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忽而生出几分快意。
好个名门仙宗的首徒,好个道貌岸然,一尘不染的仙君。
凤瑜虽然是凤罗仙子所生,素日里的行径却和其母截然相反,从不沾染男女私情,对风月之事敬而远之。
明心宗代替凤瑜对外给出解释,说凤瑜一心向道,且并不赞成生母昔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