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随随便便死在这里,还是去查明我哥的真相?”
苏瑟一怔,那素来明艳的绿眸渐渐暗下去,他失了力一样,游竞没再管他,自己沿着逐渐坍塌的回廊走下旋转楼梯。
游家地下有一个防空洞,通向荒废的旧军队演练场,这是军武世家的习俗,一旦奥菲斯遭到空袭,游家的军人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撤出居民区,抵达军舰,升空作战。百年战争后,这个秘密除了父子三人外,逐渐无人知晓。
游竞有防空洞的通行权限,他默默地在心中数着时间,还有三十秒,这房子最多再支撑这么长时间,苏瑟再不追上来,他就关闭通道,独自离开。
十,九,八,七……视线之中终于扬起那白金色的长发,苏瑟带着少见的坚定神情,一阵风一样冲下楼梯,已经断裂破碎的扶手缠住了他密密的卷发,他停住了,从靴子中抽出一把钢刀,面无表情地把头发拉住卷在手指上,刀光一闪,齐齐斩断。
他扫了一眼楼下即将关闭的通道,毅然纵身跳下,游竞拉住了他的手,踉跄着两个人跌进了防空洞。
苏瑟爬起来,狠狠地拿手背抹了抹脸上沾着的灰烬,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只看得见游竞的眼睛发着鹰隼一样的光芒,他故作轻松地说:“游竞,我也没有父亲了。”
第77章
一直表现得冷静自制的游竞听了他的话,眼瞳中似有两束黑色的火焰幽幽跳动,他攥着的拳头颤抖着,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防空洞的石壁竟然生生被他砸出了一个缺口,游竞的手被扎得鲜血淋漓,他全然不觉地靠在墙壁上,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自从耶戈尔强行把他带走之后,就再没有人给执政官打理过仪容,此刻他已经不代表天琴座的光辉与体面了,软软的刘海垂了下来,遮盖住了他的表情。
在垂下的头发后,他的眼睛射出凶狠的光,似箭簇一样要把苏瑟穿透:“为什么游家会突然落败成这样,明明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吗?大哥走的时候跟我告别,上个月我还回家和老爹一起吃了饭……”
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点点鼻音,像在啜泣。
苏瑟怔怔地望着他,许久才开口,语调中有怜悯,更多的是嘲弄:“在风暴中心,却对所有发生在身边的阴谋浑然不觉,耶戈尔是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废物,我简直要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游竞听到那个名字,猛地颤抖一下,像一根钢针刺透了他的天灵盖,在无比的痛楚之中游竞似乎窥到了些许真相,他张了张嘴,艰难地说:“是……赫连定?”
苏瑟没有再说话。
在黑暗的地下,狭窄的洞穴里,这寂静如此可怕,如同一支火柴终于触到了引线,顷刻之间燃起了滔天的烈焰,把隐藏在舞台之后,帘幕之下,那个隐秘而肮脏的世界,照得雪亮如昼,焚了个一干二净!
游竞闭了闭眼睛,说:“我先带你出去。”
他的身影很快隐没在防空洞的阴影里,若不是走路的时候靴子轻轻的响动,几乎让人怀疑他要与这黑暗合二为一。
苏瑟突然感到极为惊恐,虽然游竞再没有什么反应,但他隐隐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座黝黑的山峦,看似巍然不动,实则整个山体之中融化着滚烫的岩浆,岩浆之中潜伏的怪物随时会打碎脆弱的地壳,奔涌而出。
在经历漫长的跋涉,终于看到洞口的阳光时,游竞扭过头来,那一瞬间刺痛苏瑟眼睛的不是突然涌现的白光,而是他脸上狠戾的表情。
但他再定睛时,那不寻常的凶色已经不见了,游竞眯着眼睛,长身而立,他站在洞口,静静地听仍有余响的钟音。
很快那钟声渐止,接续的是依稀的哀哭之音,远处永远飘扬在执政院瞩星台之上的七弦花星旗由妖娆的银色与淡紫色,转变成了肃穆的黑白,想必是游不殊的死讯已经传到了。
苏瑟脚下一个踉跄,游竞听见响动,转过头来,很平静地问他:“你家里有酒吗?”
苏瑟抹了一把脸,昂头露出一个笑:“有!”
微微的风吹过他向来光彩照人的美貌,如果游铮此刻在多好,只有游铮能够一眼看出,他此刻有多伤心。
他们从荒废的军事基地回来时,夕阳沉沉,恒星的身影消失在浩茫的星空中,残留下一带暄煦的阳气,不甘不愿地在地平线上慢慢蒸发掉,尤丽黛与狄俄倪索斯悬在天边,轻柔地铺开淡紫色的雾气,露水已是微凉。
在苏瑟的别墅顶层,阁楼里藏着一个小保险室,他的指纹印上去,两列雕琢华美的酒柜便缓缓推了出来。
他靠在天台的一角,豪爽地递了个细长的酒瓶到游竞手里,随后自己一仰脖,手中的酒已经没了小半。
他手肘撑着膝盖,呆呆地看着远方的霞光,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手指:“游铮不喝酒,自从他住过来,这些酒就一直扔在阁楼上,我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得喝了。”
尤丽黛将他优美的侧面轮廓,以及淡金色的头发都镀上一层淡淡的亮光,那发根齐耳而断,显得非常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