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灰蒙蒙的瞳仁就像奥菲斯沉入黄昏的天空,再没有往日的欢乐与辉煌。但他一声声质问代替他曾经尖锐的眼神刺入人心。
“如果历史书非要填补那一页的空白,他们可以把我钉在上面。”
天边下起了小雨,雨丝如线,在卫星折射的光芒中,溶着淡淡的紫色落在身上。奥菲斯人所喜欢的衣服材质并不会被水浸湿,水滴只顺着耶戈尔的发丝滑下来,流淌到颈项和锁骨。
苏瑟忍不住替他戴上了衣帽,轻轻说:“你不能淋雨。”
耶戈尔更靠近了他一些,他现在看上去更像小时候那个水晶般脆弱的小娃娃,和苏瑟蹲在赫连家的花园里祸害玫瑰花。警卫们远远地跟着他们,不敢上前,更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耶戈尔抬头看他,眸子不聚焦,但是神情带着一点点哀求的真诚:“我没有私心。曾经我做梦都想给游竞一个清白,但这一次我真的没有私心。”
他退开一点点,声音却压得更低,更为冷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和陆名扬在一起,也许有什么企图,但如果你挡了我的路,我不会留情的。”
耶戈尔转身离开,警卫立刻跑步上前,拥住了他往执政院走去,就是这样浩大的阵势,严密的看护,他看上去还是单薄得马上要被雨打湿了一样。
苏瑟停留在空荡荡的雨路上,很快有人走上来,好心提醒他入夜的奥菲斯并没有战前那么安全了。自从卫城军开拔,首都星施行全面防空管制,但每天晚上都有平民私自驾驶星舰升空,试图在共和国全面沦陷之前逃出天琴座,流亡外星。内务部抓捕这些人时,很容易误伤无辜。
第116章
元老会正式撤销对于游竞的通缉令,并且公开道歉的那一天,苏瑟还是忍不住去喝了个大醉。
游铮的葬礼后他就再也没回过两个人的家,一年以来一直借住在执政院,反正也没有执政官了不是。等到他辞掉秘书长的职位,索性搬回了苏家老宅,重新接管了自己所剩不多的产业——游竞揭竿而起的时候筹建军队的花费烧掉了苏瑟大部分财产,他再怎么富可敌国,也不可能独自支撑起一场星际战争。
苏家老宅自上一任主人去世已经荒芜了很久,反而赫连定失事之后,长袖善舞忙于交际的赫连夏闭门不出低调行事,母子俩共处同一个屋檐下,怨愤滋生。
苏瑟不能在家里喝酒,只能跑去卖劣质酒的小酒馆,战争打起来之后奥菲斯酒馆的营业额一日比一日高,有门道的人想办法,没门道的人坐以待毙不如麻醉自己,酒馆里就多是没什么门道的人。
他一头灿若白金的头发在这个地方太过显眼,奥菲斯的时尚是把发色乃至眸色搞得花花绿绿,但如此纯粹的色泽不易仿冒,不时有往这个方向投来注视的目光。切切私语间,已经有人认出了上一任秘书长的身份。
而苏瑟对于这些闲言碎语一概充耳不闻,他手掌抵着额头,虚虚地盖住自己的面容,另一只手不停给自己倒酒。
他腕间有通讯响起,苏瑟眯着朦朦胧胧的眼睛瞄了一眼,随即果断地关掉了。
那通讯不依不饶地再次响起,如此反反复复到苏瑟终于不耐烦之时,通讯竟然自动接通了。
陆名扬的影像出现在眼前,他摘下军帽放在自己的桌子上,环视了酒馆一周,在苏瑟身边坐下,一只手虚虚地环住他,皱眉问:“为什么挂断我?”
苏瑟一巴掌试图把他挥开,自然只打到了个空,他捋了一把凌乱的金发,道:“你拿军用设备侵入我系统?按照军队纪律这是要论罪的。”
陆名扬坦然道:“军队的纪律现在由我说了算。你一个人来这种小酒馆,还不接我通讯,我能怎么办?”
那双绿色的猫眼就更愤怒了:“你还定位我?陆名扬,你当你是谁,也能管得到我头上!你不过是一条靠着卖主子升官发财的狗罢了!”
陆名扬沉默了半晌,嘴唇蠕动,最后叹气道:“我没有当我是谁,也没想管你。只不过一个负责战时秩序维护的朋友在酒精供应名单上看到了你,碰巧告诉了我。”
如今能源紧缺,为了防止有人使用热能源闹事,在酒馆购买酒水也需要认证身份,陆名扬也许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说谎。
苏瑟闭了闭眼睛,说:“滚,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的脸。”
陆名扬没有再说什么,他的手指在腕上划过,坐在苏瑟身旁的那个虚影立刻消失不见了。
角落里发生的事情引起了酒馆里的不少关注,但碍于苏瑟的身份,大家很给面子地没有大声喧嚷出来。
苏瑟慢慢抬起手,又伸向酒瓶。
一只手不容置疑地按住了他,他浑身一颤,随即目光恢复了冰碴子般的冷,面无表情看向眼前明显已经喝高了的醉汉。
他说:“滚。”
来搭讪的人还挺年轻,面色酡红,大着舌头说:“就喝杯酒,别不给面子,老话说得好,同是天涯沦落人,眼看就要亡国了……”
苏瑟把手干脆地抽开,又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