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净九岁以前的记忆,都跟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有关。寺庙建得宏伟庄严,因着代代国师皆是僧人,玄朝佛修盛行,大大小小的寺庙遍布。
承净对这雄伟的寺庙的记忆只有一间超市干硬的大通铺,自己永远只能占着个通铺最小的最潮湿的位置,还有做不完的杂事,受不完的冷眼和排挤。
他在咸鱼碎语和冷嘲热讽中,拼凑起了自己的身世。
据说他的生母是山下一户富户的宠妾,富户人过半百唯有一憾,便是膝下无子。妻妾们为了能拔得头筹生下儿子便是神啊佛啊有的没的都拜一通,稀奇古怪的法子都不忌讳用。这个宠妾时常到庙里来烧香祈福,一来二去便和庙里的和尚勾搭上了,十月怀胎,果然诞下一名男婴。可是不过三天,事迹败露,宠妾被溺死,那通奸的和尚也被腰斩了。剩下一个没有人要的孩子被送回到了寺里。
“再看一眼,出了这个门就别回头了。”黑衣的男子领着承净走到正殿前道。
“用八年还来还父母生我,抚养我三日之恩,够了吗?”穿着单薄且不合身僧衣的小沙弥抬首问道。
“够了。”
“那走吧。”
带走承净的男子叫空檀,玄色衣袍,长得俊极只是过于清冷,话也是极少,倒是束发的青玉发簪显出几分温润来。
他们走了半月有余,终于到达了一个山谷。承净想,这个与玄朝失踪数年的国师同名的人,只是同名罢了。寺里修为不高的佛修都是用御风御剑代步,而这人看着深不可测,可这一路用的都是走。
尽管疑惑重重承净也未曾生出半路逃走的想法,他随遇而安惯了,就是前路是一个比寺里更难让他忍受的地方,他也并没有半分怨言。
走过两山之间狭小的缝隙,出现在承净眼前的是宛若仙境一般的山间谷底。阳光下河水泛着粼粼的光芒,蓊蓊郁郁的山坡上露出飞檐的一角。
庭院一株古木的树荫下,坐着一个青衣罩轻纱衫的青年,膝上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青年一手拦着小娃娃,一手拿着书,那娃娃原本就在摇头晃脑左顾右盼,这会见到门口进来的空檀和承净眼前一亮,嘴里喊着父亲、父亲挣扎着就要跳下来。
赵晓抬眸,目光落在空檀身上,目光似水波潋滟,明媚动人。
他抬手把膝上的幼童放到地上。幼童迈着两根小短腿,张着两只小短手朝空檀跑去,啪嗒一声摔到了承净身前。
幼童撑起身子,抬头看着承净,抿着嘴,大大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横泾,眼里渐渐浮起了水雾。这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承净故意让他摔倒的。
“你还是把他抱起来吧,不然这小子能这么看着你一天。”这是承净第一次在空檀眼里看到这般温柔的笑意,他就像在外间把自己捂暖了才进门来看妻子儿女的父亲。
承净迟疑着始终未敢上前一步,爬在地上的萧云央也就不起来,可怜巴巴地盯着承净,眼里含着水汽。
承净尝试着迈出一步,萧云央就已经朝承净伸出双手,他这一步也就退不回去了。
“哥哥。”被承净抱在怀里的萧云央用软糯的声音喊道。
那年,承净九岁,萧云央三岁。他们有了共同的家,位于群山之间迷鹿山谷中的这座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