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叫来医生。
医生护士不一会便到,男人擦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说:“医生,你快看看这个小冤家,真是见鬼哦,他居然不记得人家了。”
医生冷冷瞥了他一眼,几名憋笑的护士听从指挥,推着床车将李唐送去检查。
李唐脑子里有一块淤血,成功帮他蒙混过关。那男人知道他真失忆,高呼着“不可思议”,然后唉声叹气说:“我的老伙计,看来你是真的失忆了,不过没关系,我想这件事情并不能妨碍什么,恰恰相反,宝贝儿,上帝给了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而我,你的老铁伴儿,会好好地传授你人生经验。哦,我说,这主意真是太棒了。”
李唐险些气血上涌,拒绝和他说话。可惜,他身边只有这么一个自称熟人的家伙,他要想知道一些消息,也只能从满嘴翻译腔的家伙口中得知。
沟通了一个下午,李唐终于从他口中得知,他就是赵无虚所说的经纪人林德,英文名Linda,一个乐于助纣为虐且享受助纣为虐的不正经家伙,其实还是赵无虚从小的玩伴,所谓一起舔过铁交情的老铁。
到了傍晚,家里板着脸的严肃老管家过来送晚餐,看了下他的状况,又同医生交谈了几句便走了。林德说周家是他哥哥周随的天下,而赵无虚和他哥哥关系不好,连管家也不大搭理他。由于担心他由周家佣人照顾会受欺负,所以他在医院里蹲了好几天,专程守着他,连胡子都好几天没刮了。
赵无虚本不是孤儿,正好相反,他出身高知家庭,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感情和睦。赵无虚八岁那年,父母为了庆祝结婚十周年,将他寄放在奶奶家。夫妻俩乘兴而去,回来的车上遇到歹徒劫车。就在歹徒即将刺中一名女子时,赵母将女子推开,激怒了歹徒,反而被捅了数刀,赵父怒起与其搏斗,身中重伤,在这过程中他徒手捏住歹徒的脖子不肯松,背上中刀也不顾,竟将歹徒活活捏死。
赵无虚在奶奶家等着爸妈回来接他,手边的一本世界地理志才刚刚看完,奶奶便红着眼睛走进门来。
年纪尚幼的男孩在医院里见到父母最后一面,二人奄奄一息地牵着彼此的手,一齐望着他,身上全是凝结的血迹。
夜里,心脏监测仪没了起伏。
男孩抱着书,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看着人来人往。
他听到有记者问:“你的爸爸妈妈被歹徒害死了,你伤心吗?”
赵无虚空洞的眼神无神地望向镜头,一字一字道:“我,恨,他。”
记者满意地揉揉他的头,如同那些不停留的人,走了。
赵无虚是恨,然而恨是最无力的情感,那个害死他父母的已经死了夺走了他父母的性命,独独将他抛离在人世。他除了恨,连报仇都不行。
奶奶年纪大,一时受不了打击,重病住院,后来也没能救过来,而赵无虚则真真正正地成了孤儿。
事件的焦点最后对准了他,他是这次惨烈的英雄事迹遗留的不圆满,就像巍峨的英雄碑上不可忽视的鲜明裂痕,无法让人忽略。
那时,他住进了孤儿院,不知道未来将怎么办。那里没有熟悉的人,没有爸爸妈妈和奶奶,也没有家里堆满书的书房,一切都是陌生的,而他要重新开始。
他在孤儿院里住了几周,有天一对温和的夫妻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一位少年。
那就是周父周母,以及周随。
当初在车上被救的女子就是周母。
女子上前,摸着他的脑袋说:“无虚,以后我做你的妈妈,好不好?”
赵无虚怯懦地后退一步。
女子吟吟浅笑,半蹲在他身前,朝他伸出手,耐心地等着他的回应。
半晌,赵无虚的小手偷偷地在衣角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女人的手中。
周家父母对他颇为宽厚,并不强求他喊他们爸爸妈妈,却待他如亲生子。但周随不同,新哥哥优秀冷漠,清寒若高山之巅的冰雪,怎么也讨好不了,温暖不了。
赵无虚害怕周随,甚至夸张到只要哥哥一出现,他就想挖个洞藏起来。还好周随并不大在意他,甚至愿意给他收拾烂摊子。随着年岁见长,赵无虚对小时候的记忆渐渐感到模糊,这是受到重大刺激之后人体自我保护的反应。
他本该仇恨一切血腥的事物,但长大之后却对血腥有了强烈的爱好,也许是潜意识里还残留着同态复仇,渴望以血来报复仇人的想法。然而缺失了复仇的对象,这份仇恨便转嫁到自己身上,憎恨唯独他一人孤孤单单地留在这个世界。他的行为渐渐没了尺度,狐朋狗友一群接着一群,而周父周母一贯地纵容着他,周随则继续漠视他。
唯独有一次,朋友怂恿着他去试试“新鲜东西”,他被同伴激得梗着脖子注射了一针,晕头转向之后,不知都干了些什么,再度醒来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
他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熟悉的青年坐在一把檀木雕花椅上,手中一管黑色的枪,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玩耍似的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砰砰砰,不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