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么个光景,能让他妾室庶子都不敢带回家。
马车慢慢地行着,江寄心里头难受的慌,更觉得这马车中四四方方的憋得他透不过气来,于是便伸手打开一边的帘子,透透气。
随着张六一块来的那俩小厮一左一右跟在马车两边,江寄打开了右边的帘子,年纪略小些的那个便立刻凑过来问他:“少爷有什么吩咐?”
“少爷”这两个字江寄虽说从张六口中听过不知多少遍,却从未有一声是真的恭敬。如今乍从那小厮嘴里真真切切的叫出来,江寄只觉得别扭的很,却也只能忍着,随便捡了话问:“你叫什么?”
那小厮十分干脆的答道:“小的高阳,车那边的是高伍,是府上分下来,以后专门伺候少爷的。”
江寄听着伺候,心里头更别扭了。于是又深吸了几口秋日的冷气,顺便看了看车外的路,可就是这么一看,却让他觉得隐隐的有些熟悉。
“咱们这是往哪里走?”江寄的声音越发僵硬,有个让他极为恶心的猜测渐渐生出。
高阳不疑有他,轻快的说道:“自然是往隆源街上走,咱们江府就在那隆源街上。”
之前的猜想落实了,江寄心里头一阵阵的发凉,他再没有问什么,也没再看外面的路,放下帘子一个人呆坐在马车中,一时间想了很多,又觉得脑中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剩了。
马车从某个角门进了府,这江府不愧是家大业大,进府之后又走了一阵子,才停下来。之后便看到张六笑着将门帘打开,请江寄出去。
江寄此刻也没什么精力与他废话,下车后除了张六与高家兄弟外,又多了几个引路的丫鬟。一路上,江寄只是顺从的跟着前面的人走着,脚下的路穿过江府中的亭台馆榭,画廊池沼,每一处都是匠人精心所置,其中不乏有几处令人叫绝的景观,可江寄却也只是冷眼扫过去,心中没有半点起伏。
这府中的路七拐八拐的,江寄几乎不曾记住半点。好一会之后,只听后边高阳轻声对他说了句“到了”,江寄才又抬头。
江寄虽没去过什么豪门大户,却也看得出这并不是府中的主屋。不大的一间,坐卧在红枫松柏之间,四面朱栏环绕,栏后一道三步宽的小廊,廊上站着两排锦衣小婢,见江寄来了,俯身轻唤:“少爷。”
小婢之后,乃是四扇描金雕花的木门。高阳高伍兄弟不再陪着上前,而是换了个廊下的小婢,引他开门。
那小阁子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三四间的样子。进了最外一间便觉得十分暖和,已无半分秋日寒意。继续往里面走去,两侧的婢女将浅色帐帘打开,江寄默默的抬眼,里面那间正对是一面水晶帘,帘前站着三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见江寄进来,神色各异。
而那帘子之后,可见一张长木榻,榻上卧了个五十多岁的富态男人,左右环绕着几个两个年纪大些的妇人和几个年纪小些的美妇,还有个只到人腿高的小男孩。
那个富态的男人,正是江寄两年没见的父亲,此刻他正安抚着身边的女人,榻上还放着两个襁褓。
见江寄进来却没动,其中一个年轻些的美妇忙招呼着说:“这孩子,见了老爷都欢喜的呆住了,还不快进来让老爷看看。”
那外间站的年轻人中也有个走上前来,喊着他“弟弟”,拉他往里面走。
江寄浑身僵硬,混混沌沌看着这一屋子有哭啼有说笑的人,顺着身后的力道,跪下磕了个头:“父亲。”
江老爷江东韫笑着点点头,连声说好。
里里外外的人说着话,江寄终于能静下心来搞个清楚。外间那三个年纪大些的,也都是江东韫的儿子,皆不是同母。刚刚拉他的那个是二儿子江珲,是里面两个年纪大些妇人中,韦氏的儿子。而另一个中年妇人齐氏的儿子江锡,如今就算是江东韫的长子了。
剩下一个叫江淳,同江寄一样,母亲也去世了,独自一人来的江府。
而里面的妇人们就更混乱了,除了刚刚的韦氏、齐氏外,最早招呼他的那个女人是榻上那两个婴儿的母亲,赵氏。另外还有那个小男孩江炜的母亲钟氏,未有子女却十分年轻貌美的洪氏……
这呜呜泱泱的一屋子人,皆是在那正房夫人出殡后不到十日接回的,何其讽刺,何其恶心。江寄原先只觉得不想认这个父亲,想要离这个家远远地,可现在他却想留下来,冷眼看看这一大家子的后路。
华灯初上,各色的花盏将阁外整个院子都点亮了。
江东韫被一群人簇拥着,要去另一处花厅吃个团圆饭。一行人走得不快,江寄无意离父亲太近,而是跟着稍远些的位置,看着江东韫身边赵氏洪氏伺候着,还有江炜在一边讨好的说着话。
这么走走停停,等到了花厅,里面早已收拾好了席面桌椅,众人依次坐下,江寄坐在最尾,身边挨着江淳。
一道道冷热珍馐被鱼贯而入的侍女摆上桌来,因守着规矩,并没有人动筷。
江东韫颇为满意的看着这满满一桌的人,不住的点头:“这样才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