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靖说,“无妨,三日后还要见的。”
他们这一路行来,对在地的封疆大吏,若无意外,都要见上一面,一则勉励,二来也是显示君恩。如今浙直总督,听说皇帝病了,花费十万两银子置办的接风宴泡汤不说,心里还很惶恐。
生怕是皇帝哪里对他有所不满,或是自己不经意开罪了谢靖,不然就是有人把他在丝绸出口的银子上抽成给告发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辗转托人找到陈灯,求个示下,陈灯看了眼和皇帝喁喁细语、招呼摆饭的首辅大人,吩咐下去,“请张大人心安,等皇上好些了,不出三日自会见他。”
张玉丞花了五千两银子,得了这句话,如获至宝。当晚又封了两百斤极品龙井茶并一百匹绸缎给陈灯送去。
搅得张玉丞心绪不宁又破财的两个人,此时毫无自觉,正在屋里吃饭。谢靖不时跟皇帝说些趣事,说周斟今日,微服去西湖边上的诗社,先时有人轻慢,他气不过,抖落几分才华,后来竟与几个后生,称兄道弟起来。
不知这些年轻人,若有朝一日去得了会试,发现那板着面孔训诫的礼部尚书,正是从前和自己一道凑趣儿的中年文士,不知作何感想。
又说,李少曦去了他爹原来在海边的军营,皇帝听了,不出声,知道他是挂心李显达的身体,“离京之前,臣去见他,瞧着精神不差。”虽然这么说,他曾经一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如今只能窝在自家府邸里,连出门都费劲,也十足委屈了。
便又找了些好玩的事儿说。吃完了饭,拣紧要的文书看了,谢靖拢了一番,又催皇帝去休息。朱凌锶睡了大半天,精神正旺,躺下来也睡不着,又要拉着谢靖说话。
谢靖自然没有不依的,刚躺下来,皇帝就拽着他的衣襟说,“谢卿,朕昨日,说错话了。”
谢靖轻轻叹了口气,胳膊稍微把他往怀中带了带。他们这些年来,从未有过大的龃龉,皇帝性子温和,谢靖又事事尽心,算得上和乐非常。只这一件,皇帝心中,似乎还记着十几年前的旧事,一有所感便要翻案。
与其说谢靖生气,反倒更暗中生出几分怜意,皇帝为这种小事伤神,未免太不值当。
“臣与祁王,虽是旧友,然,从无瓜葛。”
就是说,除了和你之外,没有别的感情纠葛的意思。
“若祁王他、他仰慕谢卿呢?”朱凌锶终于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他从前就在想,自己与谢靖其他的仰慕者的不同,可能就在于他表达了自己的感情,而朱凌镜,还有何弦,都没有开口挑明过。
谢卿,你老实说,究竟有没有佯装不知、故意打混?朕可是很认真在问的。
谢靖被他说得浑身一哆嗦。
“祁王、这,这怎么使得……”朱凌锶穷追不舍,“当年上巳,你不是还调*戏过人家?”
要把前科藏好啊。
“臣当时年纪轻,举止失当,还请皇上责罚。”
“谁要罚你,你来说,是不是觉得祁王貌美……”
“可祁王、他、他……”谢靖支支吾吾,他想说,祁王他终究是个男人呐,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怎么了,你说,是不是才觉出来,误了一段良缘——”
皇帝忽然被人捂住了嘴。
看他蓦然睁大的眼睛,谢靖不说“恕罪”,反而笑起来。
皇帝吃这一回醋,是非要在他这里,讨个明白。
“别人都不行,”谢靖的手,悄悄挪到他脸上,“他对我如何,我不在意,那是他的事,我只随我自己的心。”
“往后皇上,也无须惦着其他人,谢靖心里,并未留地方给别的人。”
皇帝一双黑眸,盈盈眨动地望向他,“只有朕……只有我,对不对?”
“只有你,”谢靖说着,又笑了,忍不住用指节刮皇帝脸蛋。
“那你说说,是什么时候有这念头的,”朱凌锶得了甜头,像草窝里的小兔子,欢快地打了个滚儿,对谢靖趁胜追击。
他以前脸皮薄,又觉得自己单相思,所以这种话,多半不好意思问,如今心意相通,五内安定,又觉出趣味来,是以问个不停。
谢靖却有些发窘。
被人追着问,“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他这是有生以来,头一遭。也未曾细想过,皇帝见他犹豫,悄悄扁起嘴,明知道他是故意做给自己看,谢靖也无可奈何。
“隆嘉十四年,皇上病重……”谢靖开口说道,还有些难为情,“臣想着要是、要是……”朱凌锶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臣也就,再无心社稷之事了。”
委婉,真委婉。
而且,果然好晚哦。
不过嘛,朱凌锶还算满意,正要说什么,谢靖忽然又笑了笑,抱住他,把皇帝的脸,挪到朝自己胸前。
这样皇帝就不能盯着他脸瞧了。
“只是臣也想,在那以前,也未必没有……不然不会,见你犯病,心里就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