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医生，什么要求都能满足我吗？

    在确认了方廷皓的病症以后，于淼没多说什么，只说要他保持心绪平静，尽量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治疗多重人格障碍是个繁复的过程，治疗师首先要做的是了解病人所有的人格，尽量满足他们的诉求，意在融合，而不是消灭。

    于淼必须要将这十个副人格当作十个独立的人来看，然而他现在只和其中一个人格兰斯见过面，所以还不能操之过急。

    定了下一次的见面时间以后，方廷皓告辞回家。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自己是如何产生多重人格的，根据他的了解，多重人格障碍患者大多都经历过黑暗的童年，遭受过虐打甚至性侵。可他并没有经历过那些，他的父母因为工作繁忙，与他不算亲近，但家中的保姆就像他的第二个妈妈一样，其他佣人对他也非常照顾和尊敬。他的人生从没发生过什么意外，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司机在前面沉默地开车，他从后视镜中瞥到自家老板一脸严峻的表情，心里有点打鼓。老板虽然平时对员工要求严格，但不工作的时候还是挺平易近人的，不知道心理医生说了些什么，竟然让老板露出这种表情。

    还好接下来几天是劳动节假期，方廷皓有足够的时间调整心态，他回家以后好好地泡了个热水澡，穿着浴袍走进书房，站在桌边若有所思。

    他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笔记本，握着笔俯下身，水笔笔尖刚触到笔记本纸张，他顿住了。于淼说他体内有十个人格，虽然他接受能力良好，但仔细想想，还是觉得有些惊悚。

    看上去是一个人的身体，实际内里却有十一个人存在，这在做了二十几年普通人的方廷皓眼中，实在是难以置信。

    他有些忐忑，更多的却是好奇，他想了解那另外十个人格，想知道他们是如何产生的，是如何生活的，想到这里，他下定决心，提起笔在本子上写下一段话。

    “你们好，我是方廷皓，这具身体的主人。”写到这里，方廷皓停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样的表达不太妥当，又在‘主人’两个字以后加了一个‘格’。

    “你们好，我是方廷皓，这具身体的主人格。如果你们醒过来，看到这段话，请告诉我关于你们的事。”

    写完，方廷皓长舒了一口气，带着本子和笔走回卧室，摊开放在床头柜显眼的位置。他疲惫地揉了揉还有些微湿的头发，困意不断上涌，打了个哈欠陷进床里睡着了。

    凌晨时分，处在深度睡眠的方廷皓忽然睁开眼睛，他烦躁地皱起眉头，动了动睡麻了的手臂，从床上坐了起来。

    男人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前胸，尼古丁的戒断症状让他感觉胸口发闷，头脑也有些不清醒。一想到还要走好长一段路到便利店买烟，他就更加烦闷。

    他趿拉着拖鞋，步伐拖沓，鞋底和木制地板摩擦发出些微令人牙酸的声音。走过客厅的时候，男人的身影猛地一顿，黑暗中，他眼角瞥到茶几上那个大红色的小盒子，是他昨天买的软中华，边上还有便利店老板送的打火机。

    男人低声愉悦地笑了起来，手撑着沙发背，一个转身从后面跳进沙发里，熟练地抽出一根烟，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以一种与他样貌不相符的粗犷动作夹着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男人发出快意的喘息声，欲望被满足带来的欣快感让他心情平静了下来。

    抽完一根烟，男人将烟盒和打火机揣在睡衣口袋里，趿着拖鞋又回了卧房。他表情放松的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后脑上，嘴角带着餮足的笑意。过了片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猛地皱起眉头。

    他脑内响起了一段令人厌烦的带着威胁语气的声音，虽然这声音和他本人的一模一样：“理查德，每次抽完烟都要记得刷牙，要是让方廷皓发现了你就完了。”

    理查德低咒一声，无奈地撑起身体走向浴室，看在他心情不错的份上，那就去刷个牙好了。

    他叼着牙刷，时不时抬手动几下，走回床上又坐了下来。他有点在意摊在床头柜上的那本笔记本，只不过他烟瘾犯了，刚才没心情去管。

    在看清本子上的那行字以后，理查德整个愣住了。

    “操”他回想着兰斯的那句‘要是让方廷皓发现了你就完了’，心头猛地一跳。他匆忙地将牙齿刷干净，朝自己手掌哈了口气，确认没什么烟味以后，躺倒在床上歪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方廷皓睡醒，首先就被口袋里的烟盒打火机硌了一下，他面露疑惑地掏出来，放到床头柜上，心想大概昨晚他睡着的时候又有别的人格出现了。可他并没有看见笔记本上多出什么字，他料到了自己的副人格也许不会那么配合，也不着急，觉得既然自己安然无事地度过了二十多年，现在的生活就不会因为发现一个小小的烟头而被完全打乱。

    然而这次的情况并不如他所料那么理想，自从他发现自己的病症之后，体内的其他人格似乎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他偶尔会听到有人在他脑内窃窃私语，具体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清，但那些微的声音令人感觉非常烦躁。

    和于淼下一次见面的时间是这周六，方廷皓就想着稍微忍一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