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老板(1)</h1>
老板(1)
我超级喜欢我老板的。
就算只是看到他的一个衣角,我都能立刻开心地捂住嘴两眼冒红心。
因为老板他并不是天天来公司,就算来了公司也很少能看见人影,所以他只要被我逮到,我就会找机会去偷看他。
每次见到老板,他都打扮得干净又漂亮,完全就是难得一见的上流社会的高雅贵族模版。老板总是梳着气场强大一般人没法撑住的背头,像是从夜访吸血鬼那部电影里走出来的精致五官,老板的品味也超级好,他总是穿着看起来昂贵无比的西服套装,长手长脚姿态优雅得像个十足的古典绅士可是又天生自带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矜贵气质,总的来说,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超完美男人。
哎,真让人头痛,我的老板他实在是太完美了。
其实,我只跟我的老板说过不到三次话而已。
这真是一件让人悲伤的事。不过,虽然基本没和他好好交谈过,但是……我们俩,现在已经是肌肤之亲的关系了。
这还得从我跟他刚见面说起呢。
我是一个职业画家。我那时还是。
所谓的职业画家,并不是指靠卖画赚钱为生,而是指精通于业界运营规则并且游刃有余的“交际花”,这就是职业画家。
那个时候职业画家的我还是一个长袖善舞,多钱善贾的快乐女人,因为有一点小天赋,从最开始自己投资办展到以画家头衔出名都没花多长时间,很快就甚至有大学也向我伸出了橄榄枝招我做特邀教授,不过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一直觉得,在业界活不下去的艺术家,才得靠去大学挂职教授来养活自己。
所以我的骄傲才不允许自己去做什么老师,我会只靠办画展和参加比赛养活自己的。
到那一天为止我都是这么坚信的。
那一天,是在我在一座新城市举办的第一次个人画展的头一天。
我和画廊组织盛情邀请了这个城市的名门望族,达官贵人 ,我最爱邀请这些人,有钱人有钱到了一定境界,他们就不会再开始比财富,而是比较艺术品位,无论艺术家本身到底有多少资质,这个世界上都是既不缺能欣赏简笔画的富人,也不缺能欣赏小便器的富人,对于许多走红艺术家来说,最重要的已经不是自身技术的提高,而是红着眼学会如何玩转这群有钱人。
我当学生时也想着只靠纯艺术,靠自己的思想活下去,可就是在参与的过程中突然就察觉了即便我的作品被多少专业比赛认同,自己最终的结局大概不过是成为下一个赢得了所有荣誉却因贫穷病死街头的莫迪利亚尼。我不想让自己变得那么凄凉,即使有无尽的思想和高尚品质那又怎么样,只是稍微低下脑袋而已,杯觥交错的人生难道不是会更快乐吗。
我很快想通了,从此以后对邀请我的富人爷爷们无一不献上笑容和亲手绘制的肖像画,这样做是有效的,我的口袋胀的飞快无比,且同样飞快的,还有我的酒量。
在这座城市办展,也是一位我熟识的贵族叔叔一手筹备资金操办的,在国内最大的美术馆开展,而我需要做的只是用几个夜晚努力一下创作几幅富人中最流行的艺术作品,然后换上一身好看的礼服微笑就够了。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美术馆面积大,我存了私心,搬了些从前还想靠思想靠画技而创作出来的画摆出来展,懂行的人肯定能懂我,说不定这些无名作品也能有人认同,我一边这么想,又觉得,要是需要真正的作品来证明自己是个有资格在这里开展览的画家,那就只有那些了。那些,才是我的思想,我的灵魂。
举着酒杯在欢笑而华美的人类之间流连徘徊,终于感觉自己的胃快撑不住了的时候,我找准时机,冲到厕所扣着嗓子眼吐了一阵,漱了口,看着镜子里精致的妆容头发,只觉得人生无趣,喝酒无趣,笑容无趣。
我叹了口气,看着手腕上银光灿灿的古董手镯,勾了勾唇,想道,“算了,有你,我还矫情什么啊”,从厕所里出去,天色已经晚了,陆陆续续有人回去,我在角落看了眼往门外散去的人群,缓步走向了自己那些不入时的作品区。
走了几步路,那块地方一个人都没有,我无奈地笑笑,但是,一直到走到最里边,我才看到,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笔直立在一幅画前。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这个美术馆里的其他人没什么不同的华贵人士,他穿着一身我都叫不出牌子好像连领口褶皱线都在发光精美无比的定制西服三件套,明明是这样快乐的场合,他却穿着一身黑白灰,是为什么,难道是他觉得这样穿能表达他的心情吗。
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我转过头,看向他正在看的那幅画,是我好几年前画的一张不时髦的表现主义,不过我画的,是自画像。
男人站在离画作一米远的地方,双手垂在裤线,仰着头,他的眼神无比沉静,而让他专心注视的,是我那幅没人看的不入流的画作而已。
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