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知情人好奇过韩梁章对韩溪春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说他们之间有兄弟之情吧,但他们虽然是同一个爹生的,之前还真没正儿八经见过面,况且韩梁章低入泥底的那七八年,说来也有韩溪春他早早去世的娘亲几分功劳,如此一来,不要说兄弟之情,便是说不恨他们都说不过去。但韩梁章要真恨这个便宜弟弟,在逼疯生父后又为何不了结了他,反而把他带回自家宅子,好吃好喝供养着。偶尔那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发起疯来,拿东西往他身上砸去,他也不躲不闪,反倒笑嘻嘻地接下,好像是什么奖励似的。
这不,今朝韩溪春又发了好大一通火,用砚台把韩梁章砸了个头破血流,底下的人见了自是忙作一团。也不知哪个丫鬟多嘴,说延湘居住了个催命鬼,韩梁章听了,挥开身边众人,看向那丫鬟的方向。
韩梁章素来温和,面上总带着三分笑意,可现下他脑门破的窟窿还在不住往下流血,沾了半脸红色,叫他好似吃人的鬼怪修罗,直吓得那丫鬟腿一软便跪伏在地上,竟是喃喃说不出话来。
“你朝她发什么脾气?”韩溪春听到门口动静,开口嘲道,“我倒觉得她说得还有那么几分道理,我可不就想要你命的催命鬼么!”他倒不是真想替那丫鬟求情,只是纯粹要和韩梁章对着干。韩梁章听到韩溪春虽是嘲讽,但仍清亮悦耳的声音,便转过身去,正看到韩溪春慢慢从内室走到门口,暖白色的阳光攀上他的脸庞,仿佛照在一块温润好玉上,晕出浅浅华光。
只韩溪春走到门口便停住脚步,不再前进,叫阳光把他的脸割离成两半。光亮下的韩溪春仿佛仍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琥珀般剔透的眼珠反映出他所有的喜怒哀乐。但藏在阴影里的那部分他却格外冷酷嘲谑,瞳孔中折射出寒冷的光,如一把利剑,一柄快刀,恨不能将梁章千刀万剐。
他向来不需掩饰什么。
他也向来不爱掩饰什么。
韩梁章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停驻在那,毕竟他脚上的链子还是自己给拷上的。但他好像全然忘了这件事,毫不犹豫地回视韩溪春,即使那目光带给他的是万箭穿心般的疼痛。
好一个伪善者!自顾自沉浸在爱人的满足与痛苦中,全不管他人的感受。韩溪春恶于他眼中满溢的爱意,目光在以韩梁章为首的一群人中转过一圈,除了韩梁章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其余人都低下头,不敢发出丁点声音来。
“你既然不让我出去,便把它带进来吧。”韩溪春这话说不出是妥协还是为难,盖因他话中的“它”指的是一匹马。
韩溪春向来爱马,当他还是韩家少爷时,他最爱的便是和朋友骑马去郊外游玩。哪有少年人会不爱马呢?他猛一听这消息确实很高兴,嘴角好容易才压下去,再一听那是匹汗血宝马,且就在院子里,更是恨不得能立刻上马,好好跑一通。
但韩梁章却不愿意解开他的脚镣。他就是这样一个矛盾难懂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给囚徒送马,他认为这会让人开心吗?]
韩溪春想起脚上的镣铐,便更加不愿意见到韩梁章那张伪善的脸孔,眉头一皱,甩上门回到书桌前。桌子上放着他未完成的画作,画的是他家里的小院,中间种着一颗梅花树,树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积雪。他家在南方,很少下雪,但每次下雪他似乎都会失去些什么,先是母亲,父亲,接着是记载着所有回忆的家。现在这棵梅树大概也不在了吧。
韩溪春暗自叹了口气,这本不该是他会做的举动,在他人想来,满头白发前他都不会叹气的,只因他总是那么朝气蓬勃,骄横贵显。纵使有人看不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大概是世上最无忧无虑的少年了。
但现在,这无忧无虑的少年心里却满是忧愁,他无缘得见的又岂止是院子里的宝马。他提起笔,又在画上添了两个小人,披着毛领大披风,正在拢雪堆雪人的是他,靠在一边梅树上吃东西的小胖子则是他的竹马李静楠。
韩溪春狐朋狗友众多,和他最好的却只有这天天只知道吃的李静楠,只李静楠出生军武之家,却吃成这副熊样,刚到舞勺之年便被恨铁不成钢的李老爷子带到军营里操练,算来也有五六年没见过了,不知道他如今长成了何等模样?
韩溪春又取了一张纸,想着李家大伯和伯母长相,笔下很快便勾勒出一个少年将军的身形来,待他正想补上长相,韩梁章却走了进来。
他额上的伤口已经做了处理,白色的纱布中渗出一点红,好似雪中腊梅,他的眼眸则是两口古井,幽幽地倒映出桌上身着甲胄的画中人。他并未说什么,韩溪春愿意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便寄托吧,他要做的只是让韩溪春知道这是空想。
韩梁章取下腰间的长鞭甩了个花样,鞭尾打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他玩鞭子的姿态十分潇洒,韩溪春却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
这是韩溪春的鞭子,不久前被他扔了。在韩梁章把他囚禁在这前甚至之后的一段时间,他都一度随身带着这根鞭子,直到他气极,抽出鞭子把韩梁章打了一通。本来这也不至于让他扔掉鞭子,染上仇人鲜血的武器只会让他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