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习习,吹得庭外的银杏叶飒飒作响,打着旋儿飘飘而落,许是有些冻着了,那只罪魁祸首的老画眉一声一声的谷叫起来,叫声凄切婉转,不禁惹人怜爱。
李情把人放在座上,起了身,抬手给赵安理了理敞开一片春光的衣襟,看着他的微红的双眼,问道:“还骂吗?”
赵安却不看他,把头瞥向窗外,抽了一声,又小声回道:“本来就是只烂鸟,还爱咬人”
放在衣襟上的手突然就伸了进去,凉得赵安一激灵,又在胸前那处狠狠一拧,又掐又扯,钻心的疼痛由皮进肉,不禁让人痛呼出声,眼角还瞬间就泛起了点点湿泪。
另一只手用力掐着赵安的下颌,迫使他仰头看着自己,赵安本来最怕疼,可此时心里怨他,便莫名有些硬气来了,颇有点见了棺材也不落泪的意思,哪怕疼得乱叫一气,也不肯求饶一声。
两人僵持了一小会儿,对目而视,赵安忍不住一哆嗦,李情斜他一眼,抽了手便往他肩上重重一掼,冷声道:“一身的水,手都给你捂凉了。”
“谁泼的啊!”
李情闻言又狠狠揪了他衣领,力道大着,直拧出了一手水来,见状又皱了眉,把人直直地又摔了下去,“知道你嘴硬,换衣去罢。”
赵安的痛劲儿还没缓过去,在座上爬起来,微蜷了背,低着头抱着腿,隐隐约约颤抖着,一声不吭。
一摸他的脸,满手都是冰凉的水渍,李情不由啧一声道:“真跟哭了似的。”
赵安不理会他,只抬手把他的手给打落了,头埋得更深了。
“行了啊。”李情眼里流出几分复杂,不过也没有不快,只又伸手随意揉了赵安两把头发:“别故意惹我生气是了。”
赵安又被李情突如其来揉头发的这个动作给弄得懵了。
从前两人还没有到这个地步的时候,赵安就特别喜欢先生揉他的头,甚至总是隐隐期待着,因为这个动作几乎是两人师生关系里可以名正言顺达到最亲密的一步了。
做错了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先生也只会装凶重重揉几下头了事,办好了事先生就会笑着轻轻揉几下自己的头,温柔得不可方物。
物是人非事事休。
真烦,刚刚没哭,这会儿可真有点眼热了。
想了想,赵安抬起头来,像是要摊牌了,定定地望向李情,哑着声线道:“先生,放了我罢,真的,我不会也不想做这个皇帝,你去吧。”
“不在这,你要去哪逍遥快活?”
“求先生给我修座佛堂,下半生长伴青灯苦佛算了。”
李情听了这话倒有趣,轻促笑道:“你哥哥宁王那是千方百计装疯卖傻也想逃出去,你倒好,在这跟我求了把自己关起来。”
赵安看着他眼里的戏谑,直起身来不满道:“你不信?”
李情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站在一旁讪笑:“真信你了才有鬼,我做什么皇帝,名不正言不顺的,白替你接了个烂摊子,还得给人唾骂死。”
呵,现在背里戳你脊梁骨的人就少了吗?赵安忍住了没翻白眼。
那边灌了口茶,接着嘲讽:“还信佛,编也编的像样些,我还不知道,你这人懒惯的,会把自己关起来天天看那佶屈聱牙的晦涩玩意?怕是不知道又在暗里盘算些什么,省了这条心吧!”
赵安掐紧了手心,忽然发了狠,奋力往李情身上一锤,最后还是没忍住让一滴泪给落了下来,眼里尽是愤怒和不甘,语气横冲直撞十分不善,低声怒吼:“你又懂什么?!未知苦处,不信神佛!”
李情给他这猝不及防地一推,竟然险些没站稳,下意识拉着后头的梨木雕花书架子,掀翻了一沓字帖,雪白的纸片纷纷扬扬,洒了一地。
纸上字迹眼生又眼熟得很,李情伸出两根手指夹了张起来看,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工整地铺了整页,抄的居然是往生咒。
难怪眼熟了,这东西他小时候也抄过,很多很多很多份,抄得手酸到没了知觉,转头扭脖子都能听见喀拉作响,却还是一个人在祠堂里暗无天日地抄。
李情原先也是个爱玩的,不仅会玩而且会学,自幼天资过人,年纪小小便惊才绝艳,三岁成诗,五岁做词,七岁会文,九岁九岁却是家破人亡,不知归路。
记得那天,等往生咒抄够了份,前朝的旧部们带着他一齐跪在祠堂里,眼前全是黑压压的灵位,里头他只知道有自己娘亲,其余尽是素未闻之,一股莫名的阴冷铺天盖地地袭来,沉重的空气压迫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一众忠臣良将在灵前一条一条数落他母亲的罪状,身为大齐公主,却以身叛国,无忠无孝不仁不义全给占了个遍,念在实属她是被丈夫挑拨,才在国敌之下苟且偷生,还给大齐留下了最后的血脉,若有朝一日大业得成,便功过相抵,不再追究。
听着这一连串的说辞,李情觉得十分陌生,他记忆里母亲爱笑,父亲温柔,两人琴瑟和鸣,一家人其乐融融,这段日子竟都是偷来的,要还。
众臣一齐给才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