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甫郁声:一片水域
青石陶艺展每三年举办一次,重在艺术交流,往年都是世界各地的陶艺师们在线申请参赛资格,并在申请的同时提交在规定日期之前一年内创作的未及商用的作品的相关信息。而这一次,组委会意在体现更直观的技术展示,因此将参赛要求做了大变动,陶艺师们需要在获得参赛资格之后的两个月内创作出一件(或以上)作品,并向大展组委会在线直播创作过程,或者在创作完成之后提交制作视频。为保护陶艺师们的隐私权,参赛者可以选择分段直播,或者不选择提交完整的制作视频。与此同时,组委会也为愿意赴日完成作品创作的陶艺师提供舒适的工作环境。不过,大多数陶艺师都选择了前两种参赛方式,算甫郁声在内,只有五人使用了组委会提供的工作室。
他们五人情况各有不同。其中一人因为想见识下日本匠人的工作环境,远渡重洋空手而来。另一人在环球旅行途中,在折返回本国与直接飞日本之间选择了后者,因为距离相对来说要近些。再一人刚好被房东赶出地下室,左右没地方去,组委会提供的工作室算是不错的临时居所。还有一人想试试日产的拉胚机跟本国产的有什么不同,他好奇很久,却因为是坚定的国货支持者而没有机会体验。
几人在比赛开始之前照过一次面,但因为语言不通,彼此几乎没有交流,甫郁声所知晓的各人简况还是原虫睦先生告诉他的。当时,原虫先生还跟他说,“他们都问你是不是我儿子呢。哈哈哈!怎么看都不像嘛。不过我跟他们说你是我儿子,而且已经内定了你拿青石杯。幸好你们见面的机会不多,不然你就惨了。”
“当您儿子才是真惨。”
“所以我没儿子。行了,加油吧小子。我得去陪我的缪斯吃晚餐了。”
同行几天,甫郁声对那位缪子小姐多少有了些了解。如果不是已经被否定,单从那二人的相处模式来看,正常人很难不认为他们是情侣。
缪子小姐是日本小有名气的舞踏家,身形瘦小,五官精致,一头长发如海藻一般生机勃勃。甫郁声一度怀疑这位继母的年龄要小过老师。但事实上,她与已故的原虫老先生年岁相差不超过十岁。
“她身上有种奇特的吸引力,似乎不管长到多少岁,都能招来年轻气盛的男孩子。有几个孩子直到跟她分手都不知道自己其实睡了个老太婆。她啊,每次想跟人分手的时候就找我去当挡箭牌,出轨被丈夫发现不得不终止关系回归家庭]这种借口真的是百试百灵。”尽管说词听上去像是吐槽,但是原虫先生当时说话的语气相当轻快,甚至可以说是饱含宠溺的。他称她为缪斯是因为她的出现拯救了他几乎凋零的职业生涯,她的舞蹈和灵魂为他提供了源源不断地创作灵感,让他得以从灰败中重生。他当然曾为她倾倒过,毕竟他也年轻气盛过。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了她的恶劣本质,他甚至想在父亲去世之后迎娶她。
有天休息时,甫郁声站在临时工作室的窗边看到了在庭院里跳舞的缪子小姐。她穿着樱红色的和服,长发散乱,面颊粉白,如同晨昏间行走的鬼魅在夕阳里扭曲挣扎。他目光探寻一圈,在庭院角落的廊柱旁发现了老师的身影。那天关于缪子小姐的谈话结束时,他曾提问,“缪子小姐是否故意让您看到她的恶劣的一面的呢?”老师回答说,那不重要。怎么就不重要了呢?他至今不懂。他只知道,如果换做是他,他会去与她共舞,就算在外人看来那舞蹈丑陋而苍凉。
那一刻,他无比想念浦洛。
比赛制作阶段已经接近尾声。甫郁声几乎全程都沉浸在对浦洛的思念里。在最后阶段,他失却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力。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正置身于自己家的工作室,而浦洛就在隔壁房间,他只要推开门就能看到他。等到作品成型,他才惊觉自己已经有一周多没看到手机,与浦洛的朋友圈对话也因此被切断了数日。
他从一片杂乱中翻出已经自动关机的手机,接上充电线,开机。锁屏图片刚出现,手机再次自动关机。他无奈将手机搁一边充电,看墙上的时钟显示时间将近零点,也不急于开机,去卫生间简单洗漱过,爬上床蒙头补觉。
隔天一早,等手机终于从消息海洋中缓过劲儿来,他才得以打开相机,对着自己刚完工的一套作品中的一个拍了张特写。那是一只水杯,颜色是如水流般浮动的深海蓝,暗色纹理杂糅其间,杯子不大,刚好包裹在他的手掌里,应该也能刚好被浦洛握住。
拍好照片之后,他发了条朋友圈。发完之后他才开始浏览关机其间的来电和消息。手机大概是在众人以为他失踪之后被循环呼叫打没电的,后来父亲从大展主办方那边得知他安然无事,大家才停止拨打这支静音的手机。消息则是从一开始的对他公然在朋友圈秀恩爱行径的组队讨伐,到担忧,再到日常询问他什么时候重新开始秀恩爱,不算其他人,光甫雅声就发了一百多条。
甫雅声最近的一条消息是昨天晚上发的。她问,哥你还没修炼成精?明儿都七夕了,虐狗的队伍里怎么能少了你!
已经七夕了啊,甫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