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昏暗的牢房内,韩缇盘膝坐在木板床上,被子整齐地叠放在一旁,身上的衣服也整理得很利落,即使在这样的地方,这个人也不显邋遢,然而那坐姿虽然仍很从容,却总是能够看出一种略有些虚脱的气息。
暗淡的光线下,韩缇的脸色端庄之中带着一丝茫然,有一种恍若梦境的迷离感,几天前所发生的一切是那样的混乱破碎,仿佛那不是现实,只是一场噩梦,他多么希望这场恐怖的梦能够醒来,然而每次睁开眼睛,眼前看到的都仍然只是牢房。
韩缇紧紧闭上了眼睛,这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贵妃明怀这一派一败涂地,有时候回首万事,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走到了这一步,眼前的现实显得那样的难以置信,恍如幻境。自古成王败寇,这四个字跳动在唇舌之间,确实有一种壮烈的情怀,然而真正落到失败者的地位,却是十分惨淡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韩缇睁开了眼睛,发现有三个人正站在自己的牢门前,一个是狱卒,另外两个人竟然是白圭和慕容钦。
牢门打开,慕容钦和白圭走了进来,韩缇下了床,在这一方牢房之中表示迎接,慕容钦将食盒放在桌面上,打量了一下这里面,对于牢房自己并不陌生,当初也在这里住过二十多天的,不过韩缇的待遇似乎比自己那个时候稍微好一点,居然还多了一个板凳。
韩缇自嘲地一笑,说:“请坐吧,可惜这里条件有限,老友来了没有锦缎的坐垫,只能坐在木板床凳上了。”
白圭在那唯一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韩缇坐在床上,慕容钦则倚靠着桌子站在那里。
白圭看着韩缇,虽然以谋反罪名的严重程度来看,这样的待遇已经不算差了,然而家族与自身前途的破灭,对于任何人都是一个过于沉重的打击,因此此时的韩缇虽然仍然不失世家风度,将尊严保持到了最后,但那面色的惨然失落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的。事实上韩缇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非常顽强,白圭只要一想到假如这一次是己方失败,韩缇此时的处境转移到自己身上,那种痛苦实在是难以承当的,而且白圭完全可以肯定,张贵妃与明怀一派对于失败的敌人是绝不会有什么仁慈之心的。
白圭打开食盒,取出酒菜,三个人开始喝酒。
白圭叹了一口气,说:“阿缇,当年我们在酒楼高歌的时候,从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在这样的地方见面,从前的那些朋友,如今已经零落分散了。”
韩缇淡淡一笑:“上一次我是提着食盒去看慕容钦的,结果风水轮流转,今天轮到你们来看我,这就是世事的奇妙之处,牢房总是轮流坐。”
白圭有些难以为情地笑了一下,给韩缇又倒了一杯酒:“这件事的结局没有那么惨烈,皇后与公主已经决定将全部人员或者囚禁,或者流放,对于还年轻的人来讲,终身囚禁实在是过于残酷的一件事情,所以许多人的判决是流放,我已经和公主建议,让你去临海郡。”
韩缇的眼皮挑了起来,眼角外侧带出长长的尾钩。
韩缇看着他们两个人,有些惊讶地说道:“临海郡,那不是当初你们居住过的地方吗?”
白圭点头道:“是的,海边风景开阔,与海外的联系也很多,能够看到一些在中原看不到的事情,如果有机会的话,或许还能见到顾麟行首。”
慕容钦补充了一句:“新边村的海鲜很好吃,尤其是芝云的家里,买衣料记得去宝锦阁。”
韩缇不由得笑了一下,道:“看来还是个有些不同寻常的郡城,我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如果真能到那里,倒是也好。”
白圭从怀里取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递给他,说:“这些银两你带在身上,到那边用得到的。”
韩缇默默地点点头,接过银锭包,收在枕头下面。
三个人又喝了几杯酒,韩缇说道:“有空的时候,麻烦去看一看崔滢,替我在他坟上添一点土。”
白圭的心情更加沉重,微微垂下头,看着杯子里晃动的酒液,说了一声:“我会记得的。”
告别了故友,两个人从天牢里面走出来,白圭抬起头来看着那飘洒着微雨的天空,今天的天气有些阴郁,天上的云层虽然并不是如同铅块一般的厚重,然而却如同陈年的棉絮一般铺在遥远的上方,来的时候还只是有些阴天,如今却开始下起雨来了。
雨丝落在地上十分轻柔,迎面的风带来了一缕凉意和雨水特有的腥气,然而这风也并没有很大,可以说这是一个和风细雨的下午,比狂风暴雨的天气要温柔得多,表达的不是那种激烈的情绪,而是淡淡的、无声的感慨。监狱内部是昏暗的无自由,外部是细雨的天气,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杀的白圭此时的心情慢慢地沉淀下来,一股怅然的感情如同纤细的藤蔓,在胸中慢慢地攀爬生长。
这一场帝国内部的政治对决,结局十分惨烈,崔滢不幸被杀,韩缇也囚禁在监牢之内,李惺受了重伤,如今还躺在家里,每一次在决定国家未来的新走向时,似乎总是避免不了激烈的冲突,这或许就是变革的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