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林烟兮一起去宁安寺的那日,她曾有些追忆地说也许有那么一个人给了她第二次机会,换她重来此生。
就在当天晚上,陆篱然梦到一个人。
一个穿着鲜血淋漓的盔甲,面朝着南方遥远河山,以及眼前无数将士的尸山血海,半跪在城墙之上的男子。
他握剑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坚毅挺拔的俊颜沾满血污,眼前的猩红犹如西边昏沉的血色残阳。
他的宿敌就在城下,马蹄践踏过他的将士们的尸体,静待他最终的选择。
胜者耀武扬威,举剑欢呼,败者尸骨无存,碾落尘土。
可是男子想,他已经没有遗憾了,败便败了吧,起码能够把这条命还给他南国的百姓,还给他深爱的亲人,和他们一起永世长眠。
他缓缓闭上双眼,思绪回到很久之前在双亲怀中撒娇的时候,唇边勾起一个解脱的弧度。
他所拥有的快乐回忆不多,因此他把它们一点一滴深刻在脑海里,依靠着支撑到现在。
蓦地,回忆里闪过一个浅蓝色罗裙的女子,站在正好的春色中,拈鬓边花,朝他浅浅微笑。
男子睁开双眸,心底竟打破将死前的平静,有一丝不甘涌起。
他几乎猜到了女子最后的结局,所以他更加不甘心。
他拔出剑指天,鲜血溢出嘴角,染红薄唇,一字一句寒声道:“若我不允,即便是天,也不能取我性命!”
满天黑云顷刻间压城,一时之间,九霄之上隐有雷光闪烁,千里之内狂风呼啸,人马躁动不安。
“天道何其不仁!竟将千万百姓交到奸诈小人手中,其父是,其子亦是!真真是有眼无珠。”
他但见雷光闪烁,默然无声,像心虚一般藏于云中不敢出来,冷笑一声:“其父弑兄,谋权篡位,屠我南国百姓,不顾血流成河,其子弑父,谋权篡位,结交奸佞小人,不顾手足相残,不愧是'天命之子'。”
从未有人敢如此狂妄谩骂天道,使得天道也深感恐惧。
“若天有悔,当允我一诺。”
他顿了顿,从遥远的地方听到些许空灵的声响,低低回应道:“我听闻她身负神旨,应有重新挽回一切的能力,而不应该囫囵此生,被囚于一隅。那人注定会辜负她,我这条命如果还能有些用处……”
“就请换她涅槃重生,重新来过此生。”
“林烟兮……”
他最后喃喃着念了一声女子的名字,声音低沉而缱绻,握紧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金雷终于破云而出,携带着的,是悲悯的轰鸣声,以及冲刷满地鲜血的暴雨,然而纵使如何冲刷,血早已深深渗入土壤,永远地留在这里。
男子死前的那张脸,深深地印在了陆篱然的脑海……
那正是他自己的脸。
……
陆篱然睁开双眸,侧首望向浅眠的身侧之人。
林烟兮不知何时又再次睡过去,而窗外的晨光熹微,已经到了白天。
他轻轻起身,拿起了桌上的几张纸。
一张是陆渊的来信,说是朝内风云变幻,皇帝被宸明屯私兵一事气得怒急攻心,几乎重病快不能起,而皇后过于心急,似有后宫干政的迹象,让他快快赶会,处理这一切。
而另一张是长阳的来信,说是皇帝手中仍有几十万大军,不知藏身何处,而他日日下的慢/性/毒/药已经侵入皇帝肺腑,至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彻底撒手人寰。
这个局将要圆满,只差最后一步。
陆篱然另取一张纸,提笔写下一行字,又走到林烟兮的床边,怜爱地抚了抚她的长发,在额上宛如落羽般烙下一吻,转身离开,徒留萦绕房间之内的幽冷墨香。
……
等到林烟兮醒来时,冷芷才告诉她陆篱然已经赶回帝都去了,而桌子上唯独剩下一封信。
上书五个字:静待吾妻归。
林烟兮原本因为他再次不告而别的气愤就这样一扫而空,忍不住笑了。
她雷厉风行地处理好了离州的疫病,同时又听说苏莺重病,宸明的屯兵十之八九都病死,实在是快意而舒畅。
“你是说,陆篱然推测是苏莺害得我染病?”
“是啊,”冷芷叹道:“公子不仅为小姐报了仇,还以身试药……”
“什么?!他真的以身试药了?!”林烟兮惊道。
冷芷颔首:“属下能看出来,陆公子是真的是很爱小姐。”
林烟兮默然,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二人正说话,扶云忽然从外面进来,道:“小姐,你让属下查的事情已经查到了。”
“嗯,你快说说,他们是如何说的?”
“那邓、孙二人,真的不是太子的人,他们甚至故意把灾民引向了太子屯兵的深山中,害士卒们染病。”
其实林烟兮之前要去城郊就是为了找二人证实自己的猜测,可惜